《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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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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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夜!”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唤。
  迦夜?
  不对,她是翩跹。
  明明是………茫然的垂下眼,眼前一双纤小的手,指上结着薄茧,还有………怵目的鲜红。
  是………谁的血?
  她跳起来奔出藏身的山洞,冲到一颗树下呕吐起来,吐得胆汁都空了,鼻尖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
  “迦夜!”
  水………水………
  茫然中找到一处山泉,拼命的洗手洗脸,一缕一缕的血在水中晕开,化为虚无,她终于停下手,清平的水面如镜,倒映出一张女孩的脸。
  是谁?
  这个十来岁的女孩,是谁?
  身后那个一脸忧急的少年………是谁?
  她明明………只有五岁………母亲………
  无法再思考下去,黑暗重重的淹没了她。
  
  “迦夜,醒醒,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有什么人在拍她的脸。
  终于从深重的倦怠中挣开,模糊的记起了片段。
  她………用这双手,杀了母亲。
  她………是迦夜。
  她已经十一岁。
  茫然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少年,她吐出两个字。
  “………淮衣………”
  “睡得好好的突然跳起来吓成那个样子,又一下子昏了过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年探了探她的额,仍是放不下心。“是不是那一波追杀太紧,让你乱了心神。”
  还没等到回答,不远处的密林传来了草丛分叶之声,几枚利箭夺夺钉在了身侧,他来不及再问,拉起女孩闪身飞驰。
  “跑!”
  呆呆的望着身后杀气腾腾的追兵,她踉跄着跟随,轻灵的身体让这一切并不费力,前方又出现了数人,少年哼了一声,拔剑出鞘,雪亮的弧光斜斜的斩出去,瞬时溅起了血雨。
  “迦夜,你到底怎么了?”少年裹着臂上的伤,诧异的望着倚在树上的人。“竟然连这几个家伙都应付不了。”
  她虚弱的掩住脸,怎样也说不出话。
  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剑,被母亲小心的珍藏。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身都是血,洗也洗不掉的腥红。
  母亲料中了一切,独独没有想到她会被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迦夜。”少年托起她的脸,审视着怯弱混乱的黑眸。“不能再这样,否则很难活着回去,至少还有三拔追兵,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她恨极了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
  淮衣的眼睛疑惑而忧虑,她不敢对视,逃一般盯着地面。
  半晌,听得少年叹了一声。
  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她到水边洗净了双手,翻出干粮递给她。
  “先吃点,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她哽了一下,食不知味的啃了几口,明明薄薄的胃壁在抽痛,却硬是吃不下,肉干的味道变得异常恶心,她拼命想咽下去,终忍不住吐了出来。实在没吃什么,难受得要命也只呕出几口清水,淮衣又一次僵住了。
  她木然的跟着前面的人行走,知道自己成了一个累赘。
  几次围杀尽是淮衣护着她,无法使剑,无法进荤食,甚至怕血,这样子居然还是七杀,她自己都觉得糟糕至极。
  淮衣问过无数次,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回天山,她想远远的逃走,逃到一个没有梦魇没有杀戮的地方,躲过可怕的现实。
  但她不能这样做,淮衣必须回去。
  她走了淮衣怎么办。
  再说………她又能去哪里。
  她记得父亲的样子,也明白家在扬州,又怎样。
  时过多年,谁能确定父亲还要不要她,那个………哥哥一定比她更让父亲喜欢………她杀了母亲,没有人会原谅。
  “迦夜!”他忽然抱住她,从草坡上滚落,茂密的树林遮去了追踪者的视线,他们静静的蛰伏,直到搜寻者彻底离开。
  他压着她的肩膀,呼吸就在耳边,心跳沉稳而有力。这是一起从淬锋营里闯出来的伙伴,私底下,他让她叫他的本名,说这样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如今她想起了过去,却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拖累。
  淮衣默默看着的身畔的女孩,弱小的身体仍在微微发颤。一点也没有平日的冷静果决,他不懂是什么让她一夜改变,变得畏怯,退缩,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她真小。
  名义上是他的主人,素日的利落无情让他总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如果不是在该死的魔教,她应该绣花学琴,和同龄人游戏为乐。
  事实上,她是杀手中的菁华,放眼西域诸国,无人敢轻掖其锋。稚嫩可爱的相貌下,掩藏着淬历过千百次的冰霜。
  究竟是怎样的恶梦,让她失去了自控,完全只能依赖他的保护,软弱而无助?
  这趟回程异常辛苦。
  但………………
  他很想一路就这样走下去。
  
  可是………这样的她是无法在教中生存的。
  历尽险阻,好容易回到了天山,她仍未恢复。
  好在素日应答如旧,除了他,没人知道她骨子里的改变,眼下的状态不知要持续多久。他不放心的探察,见她深夜在床脚蜷抱成一团,才知她仍摆脱不了恶梦的纠缠。一张小脸汗淋淋的苍白,却不肯说到底梦见了什么。
  “别怕。”他只能轻哄,在黎明前最深浓的黑暗里安抚濒临失常的人。“我在这里。”
  “………淮衣………”喑弱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
  他摸了一手的汗,把她的头拥在怀里,轻拍小小的身体。
  过了许久,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杀不了人了………我没办法………我一闭眼,就看见………”微弱的嗓子哽住了。“………对不起………”
  她说不出来,她说不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无法想像淮衣嫌憎厌恶的目光,深深的垂着头。
  他没说话,牵着她走到庭中的花树下,清凉的风悠悠吹过,让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迦夜。”他轻轻的唤。“抬起头。”
  半晌,深埋的头缓缓抬起,沉沉的天幕上,漫天的星芒散落天穹,灿亮而眩目,忽尔一颗流星如萤划落,带着一路光痕消失在山峦。萦绕不去的血腥消失了,超乎寻常的静谧慑住了心神,从没发现夜色里有这般沉静美丽的一刻。
  “迦夜,你和我都不该在这,有机会一起逃吧。”
  柔和的星光洒在少年身上,理解而怜惜,在树下微笑着伸出手。
  “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蓦然哽咽,扑进怀里拼命的点头。
  
  她紧紧搂着他,想把他嵌进怀里,替他分担撕心裂肺的痛苦,不停的擦去嘴角涌出的血丝。
  少年痉挛的蜷紧,无法言喻的剧痛割裂心神,已经将她的手臂捏出了青紫。
  “………对不起………我………”
  “………淮衣,淮衣………”她呜咽着安抚,连声音都不敢稍扬。“你忍一忍,我去求教王。”
  “………没有用………抱歉………”他的眼睛赤红得吓人,溢满了痛苦,“我帮不了你………反而让你难过………”
  一滴泪落在苍白的脸上,又一滴,带着她的体温,落在了少年心底。
  “别哭。”他吃力的看着泪眼,“………以后不要哭,你自己………逃………去中原………不要在这里………”
  “………淮衣………”更多的泪滑落,无论如何也擦不完溢出的血,大口的黑血中带出了内腑的碎片。
  “………迦夜………帮我………”少年痛得扭曲了五官。“………别让我………死得太难看。”
  “淮衣!”
  “………帮我………”
  那样哀恳的目光,她终于抽出了剑,清泓的剑身不停的颤抖。
  “………求你………”他再说不出话,非人的剧痛吞噬了心神,双手已扼住了纤细的脖颈。
  她渐渐透不过气,模糊的看着那张疯狂的脸,紧紧闭上了眼。
  手………缓缓松开,虚软的垂落。
  恢复了平静的脸带着解脱,可怖的血红褪去,温暖的眸子蕴满歉疚难舍。仍是一个干净清秀的少年………再也不会开口。
  她呆呆的看,搂着犹有余温的身体,久久不放。
  风,吹干了残留的泪。
  
  “迦夜。”
  “属下在。”
  “你的影卫呢?”
  “被我杀了。”
  “为什么。”
  “他一心想逃回中原,监看起来又太麻烦。”
  “哦?”
  “反正他也没什么用处,请教王恕迦夜妄为之过。”
  “罢了,一个中原人,杀了就杀了。”
  “谢教王宽宏。”
  
 
                  
 番外…九微
   (上)
  恭敬之极的溜须阿谀听久了索然无趣,几乎能背出下一句,作为魔教最年轻的教王,初登玉座的不臣暗涌在持续梳理换血后转为顺服,变换不过数年之间。不驯的,有贰心的一一剔去,换上一手提拔的亲信,以劳苦功高与际遇不符为名,一举提升了弑杀营的地位,让凌锐张扬的青悍勇将凌架于教中耆老之上,森然威压于无形,是顺理成章也是迫不得已。
  这位子并不好坐,居高临下,无数眼光潜藏着不为人道的私心,贪婪、狂热、利欲、野心………混成了令人不愉的霾,层层萦绕着玉座,无形无质,挥之不去,犹如附骨之蛆。
  这是他的路。
  渴望多年的目标一朝实现,没有说不好的资格。他也相当享受一言杀伐的无上快感,高高在上的俯瞰,肆意拿捏命运,睥睨万物的滋味令人沉醉。
  只是极偶尔………风撩动高塔铃音,目光掠过重重雪峰,沙海胡杨,大片茵茵碧草的山峦,会有一丝恍惚。
  碧蓝的天穹胡雁飞
  美丽的姑娘牧牛羊…………
  幻影般的童年泛上心头,仿佛又听见了夕阳中的牧歌。
  一场席卷多方的疫病夺去了母亲和阿爷的生命,部落里死者累累,幸存的强者夺去了无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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