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问-史铁生书信序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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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与问-史铁生书信序文集-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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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谈恋爱,谈恋爱也可能会照顾着别人的眼光,比如父母呀,朋友的,以及在熟人眼里是不是光彩;写作压根儿是做梦娶媳妇,全是自己的向往,彻底与别人无关!你得把自己逼到这儿来,逼到梦里去。过去老说“深入生活”,把自己的梦扔一边,追着别人的梦走,那叫深入吗?
  你最想的事,就进你的梦。
  你最想写的,你就先写它!
  我老跟瑞虎说:你能写!理由就两个:一是语言好,二是有想法。再加上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就全够了。很多曾经写得好、后来写不下去的人,全不是因为别的,一是因为思想枯竭,一是因为老想跟这世界上的什么什么对上眼。
  上帝是和每一个人直接说话的。写作也是,一俟发现心里有话,不是说给时尚和别人的,是想说给上帝的,是想说给自己的,是想说给你想说给的人的,那就写。
  我有个愿望:等我把现在写着的这个长篇写完(鬼知道能不能写完,能不能好),我就开始写些活着不打算给人看的话(还是太在乎别人了),也不管好不好,也不管对不对。
  祝你全家年年好运,岁岁平安!
  铁生
  2003/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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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给姚平
姚平:你好!
  你要我为你的新书作序,我愿效劳。记得我以前为你的第一本诗集写过一篇序,现在找出来看,发现我已无法写得比那篇更好。不能写得更好倒不如不写,否则露出狗尾。
  当然,以前那篇序主要也不是因为我写得好,是因为你们——你和你哥宗泽——在生命这条艰难的路上走得好;因为你们行走的姿态,我的文字沾了一份荣耀。“听野草在那里拼命地生长,坦然如我。”“反正/  妈妈面前输到哪步田地都有奖品。”——这是永恒的诗句,如今读来仍让我感动。为此,我在那篇序中写过:“这样,在以后的几个22年中就既会迎候成功也能够应付失败了。”一转眼真的差不多又过了20年了,这20年自然不比那20年,但艰辛的性质是一样的,生长也仍在继续,奖品也只能还是那样的奖品。大道不变。变的只是道具,是五颜六色的舞台灯光,是某些剧情的细部,而人生戏剧的戏魂其实从未稍有更改——我们还是在上帝与魔鬼打的那个赌中。
  如果你愿意,就还是以那篇序为序吧,我看倒更是意味深长。当然也可以请一位更了解你的人,把你这些年具体的写作路程介绍给读者。或者,我这封信也可以算做对以前那篇序的补充,与那篇序一同在你的书前占一页位置。
  问候你的父母,问候宗泽,问候你的妻儿,祝你全家好运!
  史铁生
  2003/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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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给陆星儿
陆星儿:你好!
  听安忆说,你病了。相隔太远,难以慰问,寄拙作一本,供病中解闷。此书正如其名,都是我在“透析”之余零零碎碎写成的。
  生病百弊,也有一利,即可觉得是放假,没什么任务,想睡便睡,想写便写,一切随心所愿,写来倒多自由。这是一个资深病者的经验;你初来病界,万勿以为无利可图。刘庸说:世人终日慌忙,所为无非名利二字。此不过一家之见,其实更根本的两个字是:生死。无端而降生人间者,究因论果,总归逃避不开生死一题;况且这是60分的一道题。若看此题太难,绕开不做,其余的题便都做满也还是不及格。这是一道近似“哥德巴赫猜想”式的题,先给出结果——生乃一次旅游,死则一期长假——然后要你证明过程。这实在不是一道简单的题,谁说它简单谁就还没弄懂题意。
  扯远了,回过头再说病。资深病者的另一种经验是:把治疗交给医学(不必自己当大夫),把命运交给上帝(人不可能找到一条彻底平安的路),唯把面对现实的坦然态度留给自己。还有,资深病者的最后一条经验是:旁观者轻——甚至“轻得令人不能承受”。所以,一是要把病检查清楚,做到自己心中有数;二是及时决定对策,不可贻误时机。
  初次给你写信,就这么冒昧地说生说死,似多不当。倘不忌讳,咱们还可以再说。说不定,说来说去,你就说出一本书来。
  祝你好运!史铁生
  2002/6/23
  《病隙碎笔》封面
  

29  给章德宁
章德宁:你好!
  看来我还是干不了你给的活儿。主要是因为,我从未针对某一篇小说有过研究;我天生不是作学问的料。我读过的小说本来就少,况且都是得鱼忘筌。我看小说,主要是看方式、看角度,准确说是看作者的态度,或位置。所以经常是看个开头就够了。我对故事(或事件)没兴趣。语言呢,我更以为不是可以研究和学到的——尤其是对写小说的人而言。语言的风格(其实也是限制),在于个人的性情,实在说是天生的。而语言的可能(即发展、潜力),则在于写作者的态度、写作者把自己放在怎样的位置,以及想像力的丰沛还是贫乏。而想像力,很可能又联系着荒诞感,比如说:一个活得得心应手之人,和一个命途多舛之辈,其想像力的方向自然是会有不同的。在我看,这些都不是靠钻研文本可以得到的,要靠培养,自我的培养。好比一个演员,有过一次成功的表演,便把这技巧拿到以后所有的角色上去用,岂能有好结果?写作,尤其是小说,真的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拿经验来对待它是不行的。就像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恨不能是这样说:经验,恰恰是写作者要千方百计去摆脱的;然而又很难摆脱,这便是限制。写作的困苦就在于这个限制,写作的趣味就在于破这个限制;其实活着,也全是这么一回事。博尔赫斯说过这样的话,大意是:世上所有的事,都是一件事的不同侧面。
  所以,这活 儿我就算了。要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说说我对小说(或写作)的理解,泛泛地说,不单针对哪一篇。不用别人,咱俩说就最合适。说好了你拿去用,说得不好只当聊了一回闲篇儿。对不起了。
  祝好!
  史铁生 
  2004/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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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给北大附中(1)
北大附中高一(3)班
  程翔老师暨全体同学:各位好!
  谢谢来信。46封,一一读过,无不让我感动;尤其是封封有感而发,绝少套话。这要归功于程老师的教学思想,当然也与各位高材生的勤学分不开;北大附中嘛,名不虚传。
  我只上到初中二年,“文革”一来即告失学,故一直对“高中”二字心存仰慕(更别说大学了)。今得各位夸奖,心中不免沾沾。人都是爱听好话的,虽非罪过,但确是人性之一大弊端,所幸私下常存警惕。
  互相称赞的话还是少说,虽然都是真心。说点别的。
  我有个小外甥,也上高一,我送给他四个字:诚实,善思。依我的经验,无论古今、未来,也无论做什么工作,这都是最要紧的品质。学历高低,智商优劣,未必是最重要的,我一向以为对情商的培养才是教育的根本。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彼”多属智商,比如分析力、想像力、记忆力,以及审时度势的能力;“知己”则指情商,是说要有了解自己、把握自己的能力。情智兼优自然最好,却偏偏智商一项由不得人,那就在情商上多下功夫吧。一个人如何才能有所成就呢?依我看,一要知道自己想干嘛,二要知道自己能干嘛,三还要知道自己必须得干嘛。
  听说某些人考大学,一味投奔那些高分录取的专业,生怕糟蹋了分,结果倒忘了自己喜欢什么,和自己的才能在哪儿。如此盲从,我担心他一辈子都是人云亦云,即便虚名屡屡,也难真有作为。
  什么是“必须得干”的事呢?比如说你得吃饭吧?得活命吧?凭什么你总能干着自己喜欢的事,却让别人管你的饭?换句话:凭什么他人俗俗,你独雅雅?幸好,二十几岁时我明白了这个理儿,就到街道工厂去干活了,先谋一碗饭吧,把自己从负数捞回到零,然后再看看能否得寸进尺。炸酱面有了,再干嘛呢?我想起上学时作文一向还好,兼有坷坷坎坎的二十几年给我的感受,便走上了写作这条路。幸好是走下来了,其实走不下来也是很可能的。不过我想,只要能够诚实地审视自己(知己),冷静地分析客观(知彼),谁都会有一条恰当的路走。
  说说文学。谁都会说“文学”,但未必说的是一码事;“文学”二字,乃天底下含义最为混淆的词汇之一。常有人问我:“您写啥呢?”我说小说。“什么题材呀?”我却回答不出。一般这样提问的人,心中预期的回答大概是“工业题材”、“农业题材”、“军事题材”等等——真不知这话是谁发明的,根本就不像话!你要说“工人题材”、“农民题材”倒还靠谱儿,“文学即人学”嘛。这类不像话的话,我猜是由一度被奉为金科玉律的写作理论——“深入生活”——引出来的。所谓“深入生活”,大概的意思是:你要写作吗?那你就得到农村去呆一阵子,到工厂去呆一阵子,或者到军营、医院乃至监狱去呆一阵子,体验体验那儿的生活。我就想了,以我的身体条件是绝难实践这套理论的,那么是不是说,一个大半时间坐着、少半时间躺着的人就不配写作了?我挺不服气,心想凭什么你们的一阵子是“深入” ,我的一辈子倒是“浅入”?于是不管那套,既然有想法,我就写吧。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要让那条金科玉律不死,非中间加上“思考”二字而不可,即:深入思考生活 。其实,任何生活都有深意,唯思考可使之显现。生活,若仅仅是经历,便似一次性消费,唯能够不断地询问它、思考它,向它要求意义,生活才会漫展得深远、辽阔。所谓胸襟宽广,所谓思想敏锐,并不取决于生活的样式,而是与你看它的角度与深度相关。最为深远、辽阔的地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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