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巴掌大的脸上,血色褪去,苍白泛上来,渐而露出了青,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边一颗一颗砸下来,顷刻间湿润了被单——槐枫多看了几眼,就不敢动了,停下来,略向外撤了一点,抓了两个枕头垫在楚云身下,让他尽可能舒服一点,单手顺着他的脊椎温柔地抚上来:“疼吗?”柔声问。
“啰嗦,”楚云眉间一颦,撑起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和角度向槐枫顶了过去,“快动——别管我,让我痛。”
纵然槐枫有柳下惠般坐怀不乱的意志,恐怕也抵挡不了这样的一句话——何况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何况他怀里不是别人是楚云,何况……
没有何况。
槐枫低吼一声,像雄性猫科动物那样咬住了楚云的脖子,奋力抽动起来。
楚云的身体非理性地战栗着,迎合他的节奏,枯瘦的手臂攀在槐枫坚实的肩背上,像落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块浮木——指节卡进了槐枫的皮肤里,意外地,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槐枫背上,留下了妖娆的红痕……
“快一点。”
他贴在槐枫耳边,催促,或者说是乞求。
槐枫一向对他俯首贴耳,这样的时候,自然更是唯命是从。
呻吟声由小渐大。
这让槐枫迷惑——楚云素来喜欢忍耐的游戏,宁可把下唇咬出血,也不愿意多出一声,今天……
那声音就更让他不解了。
里面杂糅了过多的感情,层层叠叠撞过来,像是汹涌的钱塘潮,扬起的水雾,让人瞧不清楚……
这样未知的情绪,让人不安——纵然迟钝如槐枫者,也难免胸中惴惴。他不擅长体会细腻的感情,也拙于语言,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把吻烙在那具温度过高的身体上,深的,浅的,温柔的,强硬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留下尽可能多的记号——楚云喜欢的,他知道。
高潮来临的时候,楚云昂起头,喉间挤出一声异样的呻吟——高亢的,悠长的,嘹亮的,痛楚中包裹着绝望的欢愉,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天鹅的挽歌”。
——槐枫那文学修养很差的脑袋里,没来由地飘过了这样过分文艺的词句。
醒来的时候已是天明。
槐枫平躺在床上,盯着深白色的天花板。
身体正在承受车裂一般,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想想昨夜并不算激烈的运动,忍不住想要学着楚云的样子感叹一声“果然是老了”——幸而,马上忆起了在夜晚的活动之前,他们还经历了一场极限强度的对决。
“哎……”
神经粗大如槐枫者,都难免发出了伤春悲秋般的哀叹——继而马脚毕露地侧过头,伸出手胡乱抓挠着脑袋上的头发:
什么时候子桓能克制一下不分时间不顾场合不考虑前后情况遍地燃烧的激情就好了……
好吧,什么时候自己能在他燃烧的激情中岿然不动就好了……
“哎……”
槐枫想着那不可能到来的理性未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壮实如自己,都难免要酸背痛腿抽筋,更别提楚云那纸片似的小身板了——这样的念头窜过槐枫的脑海,堪堪扯起一阵头疼加心疼。
侧耳细听,果然浴室里没有水声:平时楚云一贯起得比他早。这样的早晨,多半是楚云用完了浴室煎了蛋,叫他起床——看来是真的累狠了……
槐枫于是发出了本晨第三声叹息,撑起身来,准备把楚云扛进浴室去。
没有。
身边并没有人。
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被褥,显出激烈活动的印记。
“子桓?——该不会变成羊了?”
槐枫愣了一下,随即紧张起来,在被窝里迅速而小心地翻找着:楚云的绵羊形态,体积只有枕头的四分之一大——槐枫深恐自己在熟睡中把它压了,或是撞伤了。
“子桓……咩咩?”
一面找,一面小声地呼唤着。
然而没有。
被窝里,枕头下,床缝间,床底……
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却依然看不到那团软绵绵的小白球。
槐枫的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子桓——”
他停下来,深吸口气,中气十足地叫嚷——指望楚云会从那些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没有。
仍旧没有。
只有叫嚷的声音,撞在墙上,碎了成小片,落在地下,反弹进耳蜗里,尽是刺骨的生疼。
“……子……桓……”
——于是,在论武大会剑术相关项目圆满结束的第二天早上——不,凌晨五点半,松派总丁酢酰宗剑客宿舍区,出现了一次,遍及全员的大规模深度恐慌。
双剑组首席之一,符槐枫同学,不屈不饶地敲开每一扇门,罔顾来应门的仁兄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神志迷离的状态,粗暴地摇晃着他们的肩膀,用于人类礼节毫不相关的语气咆哮:
“你看到我家子桓了吗?——你看到我的咩咩了吗?”
结果,甚至没有人能理智地指出“我家子桓”是个容易产生歧义的错误构词法,以及,询问一下“我的咩咩”算是什么物质。
直到他越过双剑首组,撂倒了双剑次组,摆平了单剑次组,冲进了单剑首组的领域时,才好歹遇上了一个可以阻止这次突发情故的人。
季彤。
他带着可笑的兔子睡帽,打着意犹未尽的小呵欠:“什么?楚师兄?”
“是的,楚师兄,”季彤比槐枫矮了小半个头——这样的身高方便槐枫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摇晃得像钟摆一样,“你看到他吗?今天早上?”
“啊?”季彤尽力想让自己的脑袋听下来,可兔子睡帽的两条白色的长耳朵,还是在头顶上,划出了充满幽默感的弧度,“楚师兄是和你一个房吧?”
“厄……”
“怎么了?”秋函——论武大会期间,由于房间紧张,他又搬回来和季彤一起住了——扣着睡衣扣子,揉着眼睛,从房里探出头来,“这才五点多,彤妹你又折腾个什么啊?”
“不是我,”季彤略侧身,把门口让出一半,让秋函能看到槐枫——趁机从槐枫的魔爪下挣脱出来,“是槐枫,他在找楚师兄。”
“子桓?”
“嗯,他说……”
“哈……”秋函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没搞错吧,”偏过头去,从一个非常规的角度打量着槐枫,“——你可是符槐枫他的贝贝也,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啊?”
“这……”
真是个绝望的回答——该死的是它还如此有理。
槐枫眼中的光彩扑闪了一下,暗淡下去:“这可怎么……”
“而且,你不是有他随身通讯木号码么?打给他不就……”秋函揉了揉鼻子,随口添了一句。
“啊,对的!”槐枫却像弹簧一样,从地上直跃了起来,“谢了啊,小白!”重重锤了秋函一下——姑且算是感谢。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在杀死猫的好奇心、看八卦的热情、起床气毒电波中,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宛若骏马,一骑绝尘。
“他……到底搞什么啊?”
“谁知道……”
“楚师兄呢?”
“说不定晨练去了吧……”
“他?现在?这论武大会才刚……”
“哎,有时间想那个你不如进来多睡一会……”
“这倒是,天杀的,六点不到就……”
“……”
“……”
从抽屉深处摸出通讯木的时候,槐枫清晰地观测到自己手指的颤抖。
这片通讯木,还是今年年初,他们在椌桐站夺下首席的时候,和楚云一起换的——槐枫很少用通讯木,可大概是潜意识里“双剑的协调意识”使然,每次楚云烧包心起,换新木型的时候,他总也亦步亦趋地买个配套的。
眼下,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附着在这通讯木上的,楚云购物时的音容笑貌,一股脑地拥挤出来,布满了整间屋子,蹦跳着叫嚣着,迷乱了槐枫的眼。
楚云说既然来了,就别空手回去,不管怎样我要逛商店,无论如何是得买点什么回去的。
楚云说贝贝,这是新年的第一个首席呢,开门红啊,会是个好兆头吧。
楚云说这个通讯木很漂亮我要买——哎?功能?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重要,我又不能拿它做别的最多通个话讯发个文讯而已……
楚云问,你说这颜色配不配我?——问这话的时候,他略侧过脸,小小的脑袋歪斜着,像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在院子里欢乐地蹦跳的那些小麻雀。
这莫名的比拟在槐枫的心底一拂,痒得他几乎笑出声来——楚云显然是瞧见了他嘴角那不安分的弧度,鼻尖耳廓猛地红了,一个大脚踹过来,高高抬起,落下的力度却是轻的,喂,问你哪!暖融融的苏杭口音,杀伤力犹如炸毛的幼猫。快说!
槐枫盯着他眼角蹦跳的泪痣,脑袋里煮开了一锅糨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滞地点头——好在他总是木讷的,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真的?”
楚云往镜子面前凑。就如他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整理头发,整理衣领,整理袖口,整理一切目光所及的东西,然后把通讯木放在耳边,面对镜子看五秒,又侧过身看五秒:“合适我?”
“嗯。”
“那好,买了——小姐,帮我这个包起来。”
楚云用生涩的椌桐土语招呼着营业员。甜美的气息在他的脸上肆意着,槐枫忍不住盯着那颊边的泪痣看了又看——总觉得下一秒,那里仿佛就能开出一朵花来。
“嗯?”
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楚云回过头来——早在三年之前,槐枫的海拔就已经赶上并且超过了他,从这个角度望去,流畅的下颌曲线、优雅的脖颈和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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