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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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旧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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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姓薛的青年闻得此言,很是捉摸了一回。如此说来,朝廷和红毛定要打起来了,这兵凶战危的,去给朝廷做信使,岂不是九死一生?

  “这……这可如何是好?”

  “莫慌。哼,这澎湖嘛,你不用去,我也不去。”

  中年人轻蔑地说了一句,忽又笑了起来,“呵呵,这是衙门的事情,与我等小民何干?人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种事情也该他们出一回头了。哼,平日吃了我们多少银子,难道是白吃的?呵呵,只是可惜张将军那些银子了。”

  “哦?”

  姓薛的先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赔笑道,“是啊!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送出去的银子好歹有个万八千两……不过这圣谕也该到了吧。”

  “晚喽!若早到几日还有些用处,如今他怎么去向抚台大人交代?若他一意孤行,程大人也不会援手的,张嘉策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真的要打?”姓薛的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打肯定是要打的。红毛来势汹汹,岂能轻退!不过嘛,目下只怕还打不起来。凭水师的那一点人,那几条船,在近处摆摆威风倒也罢了,想东征澎湖嘛……哼,除非朝廷拨了钱粮!再者……中年人说着,眼睛向上抬了抬,比了三根手指,又单独伸出食指在青年眼前晃了晃,道,“总之,这澎湖谁去都好,咱们犯不着为此行险。”

  “哦!”姓薛想了半晌,恍然道,“世叔果然是神机妙算,有您这几句话垫底,侄儿的心里就有谱了。”说着,青年似乎想到了甚么,又苦下脸来,道,“咳,只怕还是难熬啊!这海警一起,衙门里官官相卫却少不得拿咱们小民开刀,不知李东家有什么说法没有?”

  “东家距此万里之遥,此时怕连这边的情况如何尚不知晓,又哪里来的甚么说法?不过你放心,此事非小,我自有计较。对了,这几日货价又贱了吧?”

  “正是!红毛闹得狠了,前段日子还有人冒险出洋,结果都没落了好结果,如今各家船都不敢再出去了。加上前阵子一场雨下来,这货价更是贱了,不然,就这家店子哪用得起这等好茶?”

  “你那些货没有抛吧!”

  “哪能呢!小侄岂敢自作主张,这不是等着世叔回来发话呢。”

  见这青年两眼放光显然是有些算计的,中年人心中不但没有着恼反倒有些欣慰的情绪。做生意嘛,心思就是要活,只是看这青年喜怒皆形于色的样子,中年人却忍不住敲打敲打。姓薛的也是心思灵动,见中年人沉默不语,眼中略有不虞之色,连忙收拾心神低下头来。

  “嗯,你的那些货都看好了。咱们自有门路,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的!”见青年受教,中年人道,“红毛来得突然,老夫在福州听了消息有些日子,瞧着也差不多了。这样,明日开始收货。这几日我不便出面,你来帮着打理一下,办好了自然亏不了你。我让账房陪你一道,至于价钱……中年人捋着胡子犹豫了片刻,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压得狠了,好歹让人家保个本钱留条活路。你的货不必担心,我会安排一些担位①,一道运了过去少不得再赚上一笔。”

  薛姓青年闻言赶忙起身,鞠躬行礼道:“小侄谢世叔提携了。”

  “举手之劳。”中年人口里谦虚心里却是美的。正说着,却见楼下一骑飞过,这中年人“咦”了一声,道,“那不是水寨王指挥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昨日……昨日漳南道也来了!”

  ……

  副总兵衙门。

  按照朝廷的制度,福建兵制最高武官是总兵,其下有副总兵、参将、游击等职。但是自万历朝中以后各地缺员严重,福建不但总兵一职空缺,下面的各路军校、兵马也是缺员严重,以至于时下福建兵制一片混乱,最高的武官竟然就是坐镇厦门的副总兵张嘉策了。

  作为福建的最高武官,在福建这一亩三分地上,说张嘉策作威作福谈不上,但是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不过这一日参将衙门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紧张的味道,人人都是一脸的严肃。

  张嘉策背负双手在堂下来回踱着步子,打眼看见后堂转出一个文官来,便赶忙迎了上来,小心问道:“程大人,可有什么结果?”

  这人叫做程再伊,是福建按察司副使,同时也兼着漳南兵备道的兵备副使一职。这次红毛寇边,在浯屿、白坑、东碇、莆头、古雷、洪屿、甲洲、沙洲之间频繁出没,大多处于漳南兵备道的辖区,因此程再伊对此次红毛来犯十分敏感,亲自跑来厦门找张嘉策商讨退敌之策。

  这兵备副使虽不是军官,但职责有监督武将操练军队的一条,实际上仍然是朝廷以文臣制武将的基本章法,也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监军了。所以张嘉策在他面前也是十分谨慎,不敢稍有怠慢。

  “咳,这不是……这不是……

  张嘉策出言询问程再伊却是嘴角抽筋,他接连喘了几声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末了,他才恶狠狠地蹦出一句,说:“我看,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回是非打不可了!”

  原来程再伊刚到牢里提了那个夷商麦敦特和通译郭鸿泰,横竖问不出什么新意来反倒惹了一肚子气。撮尔蛮夷,竟点了名要天朝的疆土,尤其那个夷商,竟把些个歪理说得理直气壮!这算什么?皇明天朝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大概听了程再伊的叙述,张嘉策脸上关切心里却不以为然。打?怎么打?这几个蛮夷张嘉策是亲自审过的,比照王梦熊此前传来的消息,可以肯定这回红毛带来了大小战船十多条足足一千多人。虽说西人东来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红毛如此规模来犯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抚台大人若给得出一百条大船和伍千兵马,他张嘉策现在就能把红毛赶走,可是没人没船叫他怎么打?

  张嘉策不想和程再伊纠缠战与不战的问题,他微微侧身,道:“战与不战自有朝廷定夺,不过这几个红毛该当如何处置,还要程大人帮着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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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担位,既一担之位。时人用以计量载货多寡,多指一担货物所占之空间,但具体大小并非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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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嘉策口中所说的红毛便是这次前来送信的,程再伊做了这几年的兵备副使,如何不知道张嘉策的心思?现在红毛闹得凶而水师又无所建树,张嘉策无非是想拿着十几颗脑袋冒功罢了。

  程再伊其实也是知道张嘉策的难处。

  屯门之战是大明与西夷之第一战。其时佛郎机仅有大船一条,小船不过三条。夷船突然窜入屯门岛据守,广东立刻发兵围剿,结果水师面对佛郎机的坚船利炮初战失利攻而不克。后来主帅汪鋐初不得不改变策略,调动闽粤两省兵将数万,对佛郎机围而不攻。从正德十六年到嘉靖元年,朝廷数万将士将佛郎机整整困了一载,将直到佛郎机被困得精疲力竭之时,大军才利用暴雨天火铳威力不易发挥之际全线出击将佛郎机击退。是役劳师糜饷,虽然佛郎机退了水师却也不过烧掉了佛郎机的一条小船,其余三船则突围而去了,反倒是水师自己损失颇重。

  嘉靖二年的西草湾之战,倒是打得顺利。是年佛郎机别都卢率船五艘犯新会西草湾,其时广东水师刚刚结束屯门之战,兵力充足战守之具齐备,朝廷又下了严令,凡遇夷船便悉数焚毁。加之当时有名将俞大猷坐镇广东,不待佛郎机立足便发起猛攻,终于逼退了夷船。到万历三十二年,红毛夷韦麻郎兵犯澎湖,船不过三四只,沈有容前往澎湖却是动用了大福船五十余条,然而这次双方根本没有交手而是红毛自行退却的。

  此前多次退敌夷船不过寥寥,而每次朝廷所用之兵少亦五六十船多则用兵数万,如此这般也不过勉为应付。这番红毛来了大船十余,福建水师可用之船大小凑在一处也不过五六十号,能远赴澎湖一战的不过二三十船,如何能战?

  可是张嘉策的这些困难,程再伊知道归知道,但澎湖是祖宗之地是绝不能落入外番之手的,失土之罪便是今上也负担不起何况他们?好在这战与不战的事情左右轮不到他来拍板,这是剿是抚总要朝廷和抚台大人定夺才是。

  见张嘉策这般说话,程再伊也就坡下驴顺了话头转开去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先关着吧!王梦熊不是去福州了,等他回来看看抚台大人是个什么方略再说!”程再伊知道这不是张嘉策想要的答案,却不给他分说的机会,又道,“对了,你找的那个薛伯泉可靠么?闻说许素心昨日回来了,许家与红毛素有几分交情,或者他去更妥当些吧!”

  张嘉策稍作考虑便摇了摇头,道:“还是薛伯泉吧!”

  程再伊想想也是。许素心身后有李旦,李旦不是一般的小角色,那可是王直、许海一般的海上巨寇,这类人最是凶狠残暴睚眦必报的。许素心是专门负责为他李家办货的,万一有事可不好交待。薛伯泉就不同了,毕竟和李旦之间隔了一层,即便有个三长两短相比而言也要好办一些。反正他们也不指望薛伯泉红口白牙就能将红毛轻易说动,派谁去看看情况也无甚差别。

  言罢,片刻不语。

  程再伊忽然问道:“你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何事?”

  张嘉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却是无奈叹了口气。

  程再伊说的是张嘉策要调任徐州的事情。张嘉策在福建这个副总兵的位置呆了许久,他靠着勾结海商或喝兵血之类的路子,很是攒下了一些积蓄,但是水师为将来钱快风险也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张嘉策该有的都有了,自然也想着享享清福向上走走。

  前段日子他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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