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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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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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像在留客,实际上是下逐客令。胡洁的爸爸是个吃百家饭的手艺人,知道张起风帆该走船,就即刻起身告辞,说是还要到街上买东西,就斗风冒雪走了。他前脚跨出门,李健人踩着他的脚跟走回家。检点一下,计有对鸭五对,天鹅两只。
    “这东西肥得流油啊!今年过年嘛,真的可以和皇帝老子比高下。”他拎着天鹅掂了掂,淌着涎水、巴咂着嘴唇自言自语地说。





    第二章(。dushuhun。) ; ;晨兴忆梦(下) 9假结巴清退真结巴,野鸭子换回大墨鱼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09:47 本章(。dushuhun。)字数:3012

    “鸭毛还没有褪掉,就不停歇地咽口水,你呀,真是只馋猫!”“铁板洋船”眉开眼笑地指责李健人,随即把野鸭捡进竹篮里,准备到为学生作饭的大厨房,吩咐工人为她整野鸭。李健人立即来了火,大声训斥她:
    “你真是没掺一根白毛的黑猪子。这鸭子来路不正经,你拿到食堂里去烫,要厨工帮忙,这不是敲着铜锣做宣传,说我收了别人的贿赂,这不是要我的命!你要特别注意,要在晚上老师们开会、学生上自习时,再烧水褪毛整鸭子,而且要紧紧关好门,决不能让人串门子,漏出一丝儿风声。”
    晚上,北风仍然刮得紧,漫天的霰雪没遮拦地下,门窗被摇得格格响,窗玻璃上结满了冰花。李健人透过冰花往家里望,自家的窗户上映出了红光,他知道“铁板洋船”在整鸭子。心里高兴地想,今天的天气真是太妙了!这么冷,谁还会去串门?家里就是杀条牛,谁也不知道。渐渐地与会的班主任、教研组长都到齐了,大家都缩着脖子搓着手,紧紧地围着火炉诅咒道:
    “这该死的风雪,不知还要拖几天?”
    一盏白炽眩目的煤气灯,在人们是头顶霍霍地喧嚣着,煤炉子的火比中午燃烧得更旺盛,还搬来了两个火盆,木炭堆着烧,红火上蹿出的蓝色火苗足有半尺高。大家贴着火炉,叉开五指,尽可能多地享受着难得的温暖。有些人仿佛还觉得,体外暖和了,体内仍然凉,他们拿出切得细细的烟丝,卷起喇叭筒,贪婪地吸着,用烟火去融化体内的冰雪。室内烟雾缭绕,呛得人呼吸艰难,大声地咳嗽。李健人只想将自己放在火上烤,可是他是领导,不能露出这样的熊样子,只好离开冲着蓝色火苗的火盆,面对人群端坐着。他只想挺直腰板,显出能威慑众人的英姿。可是,事与愿违,烟呛得他剧烈地咳嗽,有如火药库爆炸一般,他只能弓身耸肩像个刺猬球,眼泪鼻涕搅在一起流。桌上放着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杯,他本来想端起杯子喝口水,可不小心,被乱而失措的手,将杯子扫下讲桌,咣当一声,打得粉碎。此刻人到齐了,他又不能不开口,他只好挣扎着抬起头,双手撑着讲桌,咳咳磕磕、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开锣了:
    “同,同志们,老,老师们!咳咳,今天风雪这么大,这个,这个,天气这么冷,咳咳,是吗,老师们……都都准时……咳咳,到会了,是嘛!这个,我代表张校长,咳咳,也代表我自己,咳咳、咳咳,表示这个这个,衷心的感谢!”可就在他想仿效伟人作报告时,挥手表示感谢的关键时刻,他披着的棉衣滑到地上去了。他不得不马上把刚扬起的手收回来,去捡棉衣。棉衣恰好掉到他擤的鼻涕、吐的浓痰上。趁他拾棉衣而眼光不能扫视全场的时刻,有个青年教师轻声笑着说:
    “嘿嘿,学校里有几个李健人呢?居然要选出他这个李健人做代表,来代表所有的李健人。”别的年轻人听说,不禁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李健人拾起棉衣披在肩上,不巧,前襟沾上鼻涕、浓痰和灰尘的混合物的那一块,显得特别刺目,人群中掀起了更高的笑的巨浪。
    “安静,安静!咳咳,这个,开会了,还,还吵什么!”李健人抬起头,用手掌重重地拍着桌子,板着胀红的猪血脸,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训斥着,“总有那么几个人,是嘛,咳咳,这个,没有革命的自觉性,是嘛,爱讲话,这个,不遵守革命纪律。”人群中的躁动渐次平息下来了,然后他翻开笔记本,照本宣科,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如果砍去他发言中的占百分之五十的篇幅的“这个”、“咳咳”“嗯”、“是嘛”,语言也不乏生动,意思大致如下: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树人的关键,学生是长成大树的幼苗,学校是幼苗成长的土壤。杂草和荆棘是妨碍苗木生长的罪魁祸首。学校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把杂草和荆棘,从教育这块土地上彻底、干净、全部清除之。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要把学生中那些不适合作教师的人清退出学校。不过,有两点精神他没传达。一是处理人的工作要慎重;一是清退工作要充分发扬民主,不能个人说了算。因为说了这两点,大家七嘴八舌,恐怕就不能清退几个人,特别是尤瑜和胡洁还会留在学校里,那是他的心腹大患啊!
    睹叶堕知秋渐临,闻鼓鼙就该进军。洪鹢反复琢磨李健人近一个小时的泥沙俱下的发言,屏弃泥沙,捉摸到了他的中心意思,就是要大量清退学生。这与上级通知的精神、张校长的办学方针,背道而驰,不禁忧心冲冲。新分来的几个大学生,一时抿着嘴笑,一时悄悄耳语。他们说,李健人今天的讲话与国庆节前一天早晨一点多钟的谈话,异曲同工。那天一个早晨的谈话,去掉了“这个”“是嘛”的漫天的荒草,辽阔的大地上,就只有剩下一棵孤零零的瘦弱的苗——要买个鸡毛帚子。其中一个还咬着另一个的耳朵,模仿那天李健人说话的腔调:
    “‘同志们,同学们!这个今天嘛,阳光多么灿烂,空气多么新鲜,是嘛,风景多么优美,同学们多么英俊,嗯,我,我是多么高兴!这个,伟大的国庆节就要来临,为了表示我们隆重庆祝的诚意,嗯,我们一定要搞好卫生。是嘛!这个,为了搞好卫生,打扫卫生的工具决不能少。是嘛!我们给每班分配了八把锄头,四担箢箕,五个竹桠枝扫把,五个棕叶扫把,六个拖把,十几块抹布,是嘛!几乎每个人,这个这个,都有一件打扫卫生的工具,是嘛!有这么多打扫卫生的工具,那么这个这个,我们还少什么呢?扫过地之后,桌上还有一层灰,这个这个,该怎么办?’
    “‘这个,用扫把扫!嗯,用抹布抹!是嘛!’
    “‘这个,不行,不行,是嘛!这个,用干抹布,抹几张桌子之后,嗯,抹布上沾满了灰,再抹,就抹不干净,是嘛;用湿的,这个,抹过后,桌子上又留下一道道灰痕,这个,比不抹还难看,是嘛!我深思熟虑了整整两晚,整整两晚,觉得这个这个,最好买个刷子。是嘛!这个刷子嘛,有棕丝做的,叫棕刷子;有鸡毛做的,叫鸡毛帚子;有芦苇尾梢做的,叫芦尾帚子。是嘛!这个,我们买哪一种最好呢?’
    “‘这个这个,鸡毛帚子最好,是嘛!’另一个又模仿他口气道。
    “‘对,对,对!这个这个,鸡毛帚子最好。鸡毛帚子又轻爽,又漂亮,这个,最适合女同学使用,是嘛!嗯,用它一扫,桌上的灰尘全没啦。这个这个东西很小巧,可它是最厉害的武器,抵得上苏联的大炮‘卡丘沙’,是嘛!扫第一张桌子,这个,桌面干净;扫第二张桌子,这个桌面也干净;扫第三张桌子,这个桌面还是干净;扫到最后一张桌子,这个桌面还是干干净净,是嘛!鸡毛帚子便宜,两毛钱可以买一个,买得多,这个还可以讨价还价,也许一毛五、一毛三就能买到,是嘛。这个,城东的王驼子的做工最好,嗯,漂亮,坚实,用上一学期也不会烂。这个这个,城西的滑泥鳅的就不行,虽然便宜,不耐用,是嘛!……’”那个大学生结束谈话时笑着问:“你看我模仿得怎么样?今后我能不能当教导主任?”
    “惟妙惟肖,惟妙惟肖!只是至少你少说了两担‘这个’,一车‘是嘛’。鸡毛帚子扫桌子,只说扫到第三张,以后便省略了,可他却说扫到了第五十四张,然后再说扫最后一张。同志,你想当伟大英明的教导主任嘛,哼,那还差那么一点点!”说完,他用手紧紧地堵住嘴,两个鳃帮鼓得像个葫芦,不想让笑的气流冲出来,可是他怎么也堵不住,最后还是噗嗤笑开了。牵动周围的人也吃吃笑。





    第二章(。dushuhun。) ; ;晨兴忆梦(下) 9假结巴清退真结巴,野鸭子换回大墨鱼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09:48 本章(。dushuhun。)字数:2476

    “今晚旭日未东升,房子里烟雾弥漫,空气不够新鲜,他又遭感冒的突然袭击,乱了阵脚,‘这个’‘是嘛’,当然大大地打了折扣。只恐怕他像梅兰芳一时心情不好,不能浓装艳抹演《醉酒》,只能拉下脸来唱《思凡》,真没劲!”另一个又煞有介事嘟着嘴巴说。
    其实,李健人说话本来没有那么多“这个”“是嘛”,这是他在土改工作队时,听到少数南下干部这么说,他觉得这很有领导风度,就模仿着说。当年,南下干部的文化水平低,秘书起的草稿,他照本宣科念不流畅;没有草稿即席发言,一时没有想好,思想不连贯,于是只好用“这个”“是嘛”去填语塞时间的空档。而李健人竟认为这是最有水平的干部的最标准的训话模式,仿佛马克思、列宁在会上作报告,就是这个样子,于是他就昼夜琢磨努力学。工夫不负苦心人,铁棒磨成绣花针,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他简直成了个能以假乱真的南下干部。李健人估计那些说话的人是在笑话他,心想,上级怎么只下达通知清退学生的通知,要是还下个通知,清退不安分的教师,那该多好啊!他再也不能容忍了,就厉声进行弹压:
    “不要说话了!这个这个,难道你们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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