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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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3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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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发生。新荷曾去过农场,与焦礼达、虢栋臣打过交道,如今也应该了解新荷与我的关系,他们更会礼让三分,办好这事应该没有问题。办好这事后,新荷还得去竹海坟前告慰英灵,说我们按照他的遗愿成婚了,请他安息吧。”尤瑜动容地说着,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新荷听我这么一说,心里也急了,她十分惶恐地说: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照这样看,那去农场是去营救溺水的人,早去一分钟,生还的希望就多十分。那么,明天一早我立即出发。”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25 代父取名,尤瑜悲叹情债难还;斩断情丝,黎疾悄然超脱地狱4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37 本章(。dushuhun。)字数:4198

    该做的事都商量妥当了。只是我该做的事多而杂,忙不过来,这事恐怕有时忘记,我就特地掏出工作记事本,严肃认真地写上两条,以后每天工作,翻开记事本就能看到。这两条写的是:
    给干儿子取的名字,一定要找黎疾商量之后,才能做最后的定夺;
    最近腾出时间去农场一次,说服黎疾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摘帽,与彭芳破镜重圆。并给农场场长及焦礼达、虢栋臣打个招呼。
    我明知第二条是徇私情,背后定会有人飞短流长,甚至看作是严重丧失阶级立场的大罪,并借此刻意来整我,我也在所不惜。彭芳见我这样,感动得嚎啕大哭。
    谈来说去,已过半夜,都没有心绪吃晚饭,大家略作准备就睡觉。第二天我起床,他们都走了,我也心情沉重地去开会。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黎疾那鲜活的影像总是如流水般在眼前流淌:
    “你不应该乘人之危,把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人。《西厢记》里写张生与崔莺莺谈情说爱时的佳句,‘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柳耆卿状男女情爱的丽语,‘执手相看泪眼,竟无与凝咽’,这些用来描摹你,不是都很贴切么?”我忘不了黎疾对我的有失公允的咄咄逼人的严词苛责;
    “他放大假后没回家,挑了担包装箱纸片赶来了。放下担子,水也没喝一口,就忙着扫屋上的尘索,紧接着,在楼栿上反钉纸片。……他与芳丫头一直干到掌灯才干完,这小子做起工夫来真不要命。当天晚上,他又和芳丫头买妥泥砖买好草,第二天马不停蹄运回家,下午,芳丫头搅拌砌泥他砌墙。这小子真心灵手巧,一个读书人,砌的墙不偏不倚,平平整整,就是老砌匠也只能砌得这个样。第三天上午,房上盖好了草,墙上也抹了层石灰浆。下午,又给打好了灶。第四天一早就赶回家去。临走,还将五块钱硬塞给彭大娘。这小子对彭大娘真的比对自己的亲娘还要好。”我更忘不了楚霸王怀着敬重的心情,娓娓地叙述的这些黎疾的感人的故事;
    “黎疾是个有头脑、有志气、百里难挑一的好青年,将来定会有大出息。黎疾的的确确、完完全全恋着你彭芳。你与黎疾真心相爱一辈子,那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我也更忘不了自己亲口对彭芳说过的对他们美满姻缘的赞扬与祝福。
    “我喜欢你,我爱的就是你。你有权利不喜欢我,但你没有权利阻止我爱你,等你。你说你与池新荷青梅竹马,早把心交给了她,我同样一见钟情,把心交给了你!我不企求有什么金碧辉煌的爱情宫殿,只期拥有自己感情的竹篱茅舍。你可以‘流水无情’,我仍然可以‘落花有意’。我愿意做递补队员,数星星,盼月亮,苦苦的等下去。一直等到你与池新荷了结生死情。我不会妒忌你们,希望你们能破镜重圆。但是,如果这破镜不能重圆,到那时,你千万不要抛弃我这个苦苦久等的‘递补队员’。”我更忘不了彭芳痛苦地捂住耳朵,发疯似地怒吼,向我说出的撕心裂肺的话。
    …………
    但眼前更多浮现的是让人战栗恐怖的影像:大热天他穿着夹衣、系上草绳、在烈日下捕捉癞蛤蟆和蚂蚱;一根草绳将自己吊在野外的树杈上,舌头从口中垂下半尺长;抱着一块石头沉于深不见底绿潭里,鱼鳖争相食腐肉……
    几个晚上,黎疾俊美的身影与濒死的惨状,过电影般地在我眼前风驰电掣,美梦、噩梦交替上演,笑声、哭声颠倒瞬间:我的精神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第三天的半夜,半尺长的舌头与争相食腐肉的鱼鳖闪电般交互出现时,门“砰”的一声门开了,我以为是黎疾的鬼魂来向我诉说冤屈,立即惊恐万端地坐起来。……
    电灯亮了,走进来的不是穿着夹衣、系着草绳的黎疾,而是我急切地想见到的池新荷,才隔两天,她的容颜大变了。脸上的红晕褪尽,布满了沉重的铅色,秀眉打结眼睛无光彩,见到我就放声哭。接着就无限伤心地说了她去农场的情况。
    她是国庆日过后第二天达到农场的,他没有见到黎疾。她见到每个熟人,都以为她来凭吊你竹海的,都笑着说她走错了路,竹海的坟在四大队,这里是一大队,来了好几次的熟地方,怎么竟走错?她说是来看黎疾,大家听了各个唏嘘长叹暗流泪。都说黎疾是好人,天瞎了眼来地作孽,他怎么竟这般倒霉啊!两个月前来,还可以看到他跛来跛去的影子,可惜现在只存一抔土。他们还指着那波浪滔滔的湖边说,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水边的那对还没有长满荒草的土就是他的坟。要知道详细情况最好问尚文,以为这事前前后后都是他料理的。
    听到众人诉说的凄惨情景,新荷顿时好似掉进了冰窟里。与她共事两年的意气风发、百折不挠的黎疾,一时遭受挫折,就狠心抛下彭芳母子,撒手就走了。他,他怎么竟消沉到这样?昨天晚上,她还向彭芳打包票,她一定说服黎疾,要他好好表现,她还准备与虢栋臣拉关系,要他关照黎疾,争取明年国庆给黎疾摘掉帽子,让他与彭芳破镜重圆,共同哺育儿子。怎么事情竟糟糕到这样!她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抱着头嘤嘤地哭起来。
    这时尚文收工回来了,他流着泪把我扯起来,领我走到湖边,黎疾的那一堆荒坟,一半还在水中。新荷问为什么不将坟葬在干岸上,尚文仰望着高天,长叹一声,诉说其当时的情况:
    自从与彭芳离婚后,黎疾就疯疯癫癫,再也不参加劳动。斗争会不知开了多少次,竹篾片不知打断了多少根,越斗越打,黎疾越疯癫。从此翻着白眼不与人交谈,饭时不知吃饭,夜晚鬼哭狼嚎不睡觉。食堂扣饭,他就捕食蚂蚱癞蛤蟆,他还在自己衣服上写上“死右派”穿着到农场各个大队及临近的小镇上走。不过此前虽然疯疯癫癫,他还在自己的铺位上睡,可自从彭芳来过以后,他就一去五踪影。尚文曾抽时间到镇上去寻,饮食店的经理说,前一向他天天在桌上扫餐饭,喝剩汤,现在很久没有看见他。以前他来了大家都觉得讨厌,现在不见他了,大家无从逗乐,又都希望他再来。尚文到周围存在寻了个遍,不见人影,他估摸黎疾已死了。
    一个月以后的事实证明了他确实死了。那天好像是中秋,农场放了半天假,尚文离家较远没回家。他循着湖滨走,心想要是黎疾投水,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他边走边放眼望,突然看到湖中浮着个黑糊糊的东西,他立即意识到这可能是黎疾的尸体。但他又想到,去年竹海投水自杀,发现水里也有这么个东西,捞上来却是一只上面覆着荷叶的箢箕,这里是不是也是那么个东西?但他又想,湖中间没有莲藕,哪来的荷叶。管它是不是,捞上来再说。于是他立即向湖中游去,还隔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臭气,稍稍靠近,就可见到周遭围着一群大大小小的鱼,在争食腐臭的肉。他判定这是一具死尸,他就扯着衣边,泅水往岸边拖。拖上岸一看,大概由于泡水的时间过长,又是大热天,面上的肌肉已全腐烂,且被鱼吃光了,留下眼、鼻、嘴等几个吓人的洞,一只裤管空荡荡的,显然,已掉了一只脚。尚文回大队找来几个同伴来辨识,从体型颜面已无从判定他是黎疾,只是那青色的夹衣,确实是黎疾的。这不是黎疾还能是谁呢?尸骨腐烂成这样,稍稍挪动也会散架,怎么还能再搬动?于是便就地堆土把他草草掩埋在湖边。当时正值旱季抽去部分湖水插游水糯,现在禾苗渐渐稳蔸了,不抽水了,因此,坟墓就半淹在水中。他要新荷以后碰上了彭老师,代他向她说声对不住。
    新荷听尚文诉说黎疾的遭遇后,她为黎疾成全所爱的人的幸福,而献出自己的生命所感动,噗通一声,伏在坟上恸哭起来。新荷原以为人世间只有竹海殉情最让人痛心,现在他才知道黎疾比他更痛苦。哭过之后,她与尚文流着流着泪,以手捧泥土,把淹在水中的那半边坟填起来,又到竹大哥坟前告慰了英灵。恰好虢栋臣闻讯赶来,要新荷到农场住宿。新荷告诉他,明天还要上课,她要今晚赶回学校,要是能连夜派车送她回去最好。虢栋臣答应了,这才这么晚才赶回家。
    听完新荷的诉说,我的头脑轰轰然,像炸弹爆炸了一样。我恨自己头脑简单,对最挚爱的朋友缺乏细致的爱。没有及时去为他们排难解纷,以致他们思想过不了坎时,采取了不近人情的极端行动。一个已如此,另一个又如是,我恨自己头脑颟顸,犯下了朋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夜深了,新荷也睡了,我辗转反侧,彻夜难寐。眼前老呈现着两冢荒坟,脑子里老记着自己记事本上记下的那两笔欠彭芳的感情巨债。此刻我脑子里映现出孔乙己满手是泥,坐着用手撑着慢慢走,消失在一天凉比一天的秋风里影像,记起了《孔乙己》中,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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