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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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3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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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当年他弟弟虢富天在地下党领导下,从事革命斗争,被gmd沉于青龙潭下。解放后被追认为烈士,因此他爸爸自然是烈属。刚解放的那年的元旦,地区文艺汇演,给他爸爸送来一张优抚券,他闹着要去,他爸爸就把优抚券给了他。汇演中,池新荷姿容、歌喉,在她心中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可此后却无缘见面。以后,他由于是烈属,又读了初中,因而也就顺顺当当地参加了工作。又由于会溜须拍马,虽工作上无所建树,却当上了副科长。可整风反右后期,他鹦鹉学舌,写了些大字报,几被划为右派。后来下放的农场劳动。听说前不久池新荷来看过你竹海,他屡屡对人忿忿地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爱上个死右派,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如今你姓竹的右派死了,她又来了,他现在要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他粘住她,与她搭讪寒暄,如有可能,他定要离掉他家里的那个黄脸婆。他脑子里不时闪现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令人尊敬的神圣的教师,怎么会对一贯死不悔改的右派分子念念不忘呢?他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池新荷,嬉皮笑脸地挑逗说:
    “我叫虢栋臣,是农场管理右派的干部。正像凡法国人知道拿破仑,可拿破仑并不知道每个法国人一样,你不认识我,我可早就认识你。池老师,你年纪轻轻的,这么漂亮,又多才多艺,当年地区文艺汇演,你的一曲《黄河怨》,勾得我魂飞魄散,至今一想起,仍意动心摇。现在,称你为带个‘老’字的‘老师’,我真的说不出口。我呼你小池,池小姐,嘿嘿,嘿嘿,你说,好不好?”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16星夜兼程,尤书记往救栋梁士;咒语颂词,虢栋臣转念一瞬间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9 本章(。dushuhun。)字数:3455

    池新荷远道赶来,急切地想见到你竹海,没有想到碰上个这么恬不知耻的混帐。要在平日,她会骂得他狗血喷头,可是,今天她昼夜兼程,疲惫以极,兼之心急如焚,她实在无暇也无力与他纠缠。除对他怒目而视表示鄙弃外,根本没有答腔,就擦肩走过去了。
    “池小姐,竹海这家伙,早被鱼吃光了,怎么也找不着了,你急什么?”
    就在此时,我一步跨到虢栋臣的,阻断了他尾追上来的路。我转过身来,痴痴地瞧着池新荷,欲语又停。我还是六年前见过她的,她如今比昔日几乎高出了一个头,按比例放大了三分之一,但容貌体型,还与过去相仿佛,虽然她面带戚容,却还是显得活脱出众,楚楚可怜。她双颊削瘦,颜面板滞,白中带青。双眼有环状的淡淡的黑圈,眼中红丝牵牵连连,眼眶略微下陷,似乎显得更大,强忍着的泪花,幽幽闪光,好像大病新愈的样子。大概由于精神的巨大的创伤,近些日子彻夜难眠的折磨,她精神十分委靡,全然没有往日荷葩初绽的鲜活的神采。显然,你竹海的夭逝,像阴曹地府一般,折磨得她面目全非了。天气已经很热了,可她却一反常态,不穿红着绿,反而穿套黑衫,长发也不像过去瀑布似的披在肩上,而是扎成一束,如马尾一般,上面还簪了个似白玉兰花的发夹。我知道,她与你竹海还不是夫妻,不便穿孝服凭吊,这,这大概是她冥思苦想搜索出的、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唯一能掩人耳目的对你的吊唁!
    池新荷也呆呆望着,只见我如峭拔的竹笋一般,站在她面前,半新的自行车歪在一旁。见我穿着套庄青的崭新的中山装,夹着个公文包,她诧异你竹海怎么竟有个这么有身份的来探忧的亲戚?她呆望了一阵之后,认出了我是尤瑜。还是在六年前的一个冬日,她于秋千桥旁见过的我的狼狈的样子。她没有想到,我们别后彼此地位发生了天壤的变化,我虽然在高层人士的眼里,只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可在小百姓的眼中,却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活阎罗,而且我过去与你有着解不开的龃龉的情感纠葛,我竟然悖理逆理,来凭吊一个在众人眼里是怙恶不悛的右派分子,简直不可思议。严酷的岁月的斧凿,竟横蛮地将我雕镂成与此前迥乎相异的形象,怎么不叫她惊叹这造化鬼斧神功的创造呢?我们俩相互僵视了一阵之后,我觉得,我们虽不能成为情人,但毕竟还是多年的故交。于是我搭讪着打破了这难熬的尴尬的沉寂:
    “池老师,交通这么不便,想不到你竟来得这么早!可惜,可惜,竹海,竹海,他真的走了。这么多年没有相见,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他说,要对他说,可是,可是,他走了。……”说话的时候,我十分痛楚,万分激动,自己觉得声音发颤,禁不住两行热泪刷刷地夺眶流下来了。
    “尤书记,如今你青云直上,仍然不忘故旧,特别是像过去与你曾经磕磕碰碰,而今又被人目为鬼类的故人。他走了,你昼夜兼程赶来,为他料理后事,你真是有情有义。可是,可是,他,真的丢下我们,丢下我们走了。他,他,真太无情无义了……”她像个久病极端虚弱的人,接不上气,艰难地说着,没说上几句,就晕厥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池老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
    见到池新荷如此悲戚,准备逃走的虢栋臣,又回头走来劝慰她,并准备去掺扶她。他听到池新荷呼我作“尤书记”,知道了我就是新提拔的昆阳县的县委书记。他过去在县里当干部时,照他的说法,久闻我如雷贯耳的大名,就是未谋我高逾泰山的真面目。他此前认为,作为县委书记,应该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现在居然明目张胆来看一个右派,严重丧失阶级立场,真让他匪夷所思。他准备告我一状,以期立功,为后日自己晋升科长砌个台阶。可是,他又想,虽然党的政策规定,百姓投诉,可以直达中央,但地方又规定,不许越级告状。高官不如现管,他怎么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如今自己下放到这里劳动,只是权宜之计,他的档案还在县里,终究还要回到自己的县里去。如果今天他唐突了我,往后我秋后算起账来,他吃不消。因此,他似得了健忘症,完全忘记了他刚才严厉地指责过我的话,瞬间态度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十分虔诚地赞颂我:
    “尤书记,您水平高,政策性强,对犯过错误的人,既能分清大是大非,坚决与他划清界线,挥泪斩马谡;又从人道主义出发,看重朋友的道义,来为竹海料理后事,义薄云天。公私分明,而又能公私兼顾。高明,高明!高水平,让人叹为观止。”
    他说时,仰视着我,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动,小心翼翼地在捕捉我我脸上情感阴晴变幻的蛛丝马迹。围观的人的鄙夷的目光,如利镞攒射着这个个子矮胖而灵魂更为卑下的侏儒。我沉下脸,一句话也没说。可他的脸皮也真厚,还是嬉皮笑脸、像太监赞颂王上那样,盲目地吹捧我:
    “尤书记,您是左部长亲自提拔的,是在中央挂了号的通天干部,是我们省里的红旗书记。威望高,我向来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后,我回到县里,在您的领导下,您可以如驱使牛马一般地役使我,我一定像孝敬父母一样,孝敬您。过去,我不曾一睹你的风采,以至今天冒犯了您,铸成大错。不过,我愿意将功补过,我愿意将功补过。如果您要找人打捞尸首,买棺木,我效犬马之劳,一定不遗余力。”
    我觉得他如一堆臭狗屎,一看到他,就觉得恶心。我沉下脸边说边挥手示意,十分厌烦又十分严厉地说:
    “你走吧,你走吧!我不要你‘效’什么‘劳’。只要你不在这里碍眼刺耳,拦手绊脚,也就谢天谢地!诚然如你所说,右派已不是人,连死狗都不如,不要‘打捞’,不要‘棺木’?可我不是什么‘通天干部’、‘红旗书记’,水平不高,但也不需要你来教我。你快去向农场的书记汇报,要他尽快来处理我这个与‘死狗一般的右派穿一条裤子’的干部中的败类,否则,我就逃之夭夭了。”
    我语带讥讽,语气不重,但虢栋臣却感到是晴天霹雳,简直把他吓昏了。他像被骤起的暴风雨打得晕头转向的小鸟一样,哀鸣着:
    “尤书记,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就宽容宽容我吧。我刚才说过的一些话,您只当是放屁!千万千万别在我们场里的书记、场长面前,说这件事。”
    “你去吧,去吧!我没有时间与你罗嗦,更没有时间去见你们的书记场长,我还要尽快赶回去。我只希望你活得像个人,千万千万不要活着像条狗,更不要做张牙舞爪的狼!”我不屑一顾这个猥琐可悲的侏儒,非常气愤地说。他一时却懵了,似乎没有弄懂末句的含义,仍旧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尴尬地望着我,望着大家。
    “书记说你像条狗,是只狼,要你快点滚,你懂吗?”围观的人都指着他,厉声责骂。他真好似挨了重重地一击的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引发了大家轰然一笑。
    人们的哄笑,让池新荷从晕厥中醒过来,她的意识渐渐回到现实中来了。她的头,好像要爆炸,顷刻将裂成碎片似的,她的心,好似被千根无形的钢丝牢牢拴住,万只牯牛拉着向外掣,又如被放在一盘硕大奇重的磨盘里磨,细细地将它研成了粉末,使她奇痛难熬。她觉得浑身冰样冷,却又每个毛孔都冒汗。她咬紧牙关,坚强地挺立着,有如一棵狂风暴雪中青松。出工的急促的哨声吹响了好几遍,那些围观助阵的右派,也只能泪眼相望,唏嘘长叹,怿怿地离开了。有几个还不愿意离去的,他们愤愤地说:
    “人都死了,好友来询问,也不让人聊聊,这人间简直就是座森严的阎罗殿!”
    人走了,点点散落到远处的湖洲上,使我立刻想起了这世上的卑微的蚂蚁,不过,群居的蚂蚁却能嬉戏和睦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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