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29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着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拼命挣扎,半夜过后,才囫囵睡去。醒来时,已红日当窗,鸟雀啁啾。
    我洗嗽尚未完毕,弥征行便来唤我,说尤瑜等着我去开会。暮秋的晨风,飕飕如刀,可弥征行赤脚、草鞋、单衣,犹满头大汗。原来他刚从工地回来。我走出工棚中为我间出的那间单人房间,来到食堂,尤瑜左手支颐,正在来回踱步。他的草鞋套着袜子,袜子上沾满了湿泥,裤腿也透湿了,好像是涉水归来。肖陶的爸爸则伏在饭桌上,似乎睡着了。原来开河工地半夜收工后,尤瑜又回去检查秋收进度,跑了两个乡,刚才回来,肖陶的爸爸也是到后山县采购打草鞋用的笋壳叶,挑着重担连夜赶回的。尤瑜见我来了,便推了推肖陶的爸爸,又招手向我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地说:
    来来来,趁吃饭的时间,我们开个碰头会,凑凑情况。肖陶还没有回,我们就边开边等。红玫瑰,你先说说你昨天见到的那边的情况。此时,肖陶的爸爸醒来了,举手伸了伸腰说:
    到底岁月不饶人,才一天一夜没睡,就这样像霜打的茄子,没有一点生气!接着,厨房的领班赵荷秀端来了饭菜,两个蔬菜,一个炒鸡蛋。尤瑜笑着说:
    嫂子,是不是你又为我们开小灶,额外加了这个炒鸡蛋?要是这样,我不只不认你这个嫂子,那么,痛脚连累好脚,连你的这个亲爱的哥哥9也一并不认了。尤瑜说完,给了弥征行重重的一掌,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平日泼辣的姑娘,脸蛋竟像烈火烧,一刹那红彻了耳根,圆大的眼睛变扁了,歪着头,似怒实喜,忿忿地说:
    游鱼子,你这张臭嘴巴要到哪一天才不喷臭气!你是什么东西?我将鱼肉给你吃,不如喂条狗!你要是再欺负老娘,明天你就只有米汤喝。她放下菜,回头一笑,走进了厨房。我们就边吃边聊。
    我因为昨天见了太多的不平的事,窝了一肚子气,现在借着荷秀姐造成的浓浓的火药味,通通向尤瑜发泄出来。我横着眼,沉着脸,忿忿地说:
    游鱼子,你不要认为我们妇女好欺负,今天算你碰上了硬钉子。你处处要做好人,可你时时让坏蛋横行,使好人受气。你就是把自己的情人送给姚令闻,谁也管不了你,可你牺牲全区人民的利益,助长姚令闻的气焰,就太不应该。你不是不知道姚令闻是什么样货色,他比虎狼凶狠,比狐狸狡猾,简直就是魔鬼!可你却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你想让人夸你礼数周到,慷慨大方。开河分配任务时,本来你应该与姚令闻抓阄,决定地段。可是,你不抓阄,任姚令闻选择。他却丝毫也不谦让,二话没说,拣肥的,挑了那段任务轻的,把那个任务重的硬骨头抛给你。如今他们轻轻松松,工程进度很快;而我们做牛死命背犁,却工效不高。你把全区人民的血汗拱手送给姚令闻,简直是犯罪!
    红梅同志,不要发这么大的火,有话慢慢说。你误会了我,我也不是蠢猪,事情并没有如你说的那么简单,那么严重,迟早会真像大白的。尤瑜倒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和颜悦色地对我说。
    张老师,这事要怨就怨我,因为这是我为尤书记出的主意。肖陶的爸爸双手揉了揉自己憔悴的脸,为尤瑜辩解,张老师,你们对这里的情况不清楚。民国二十五年,我给大地主曹百万做长工。当年,他也曾经雇人想在这里开条河,撇开上面河里的水,围垦西滨湖。他雇的人当然没有现在开河的人多,准备分几年,一段一段地开。先开挖上面这两段,我们这段还好,下面虽也有污泥,但更多的是黄土地,而下面那段,下面全是淤泥,还挖出了两段柳树,丢到岸上,开春时竟发出了嫩芽。这稀奇古怪的事儿曹百万不理解,他截了段木头,专程到省城的大学,去请教地质学教授。教授告诉他,这是地壳移动,山体滑坡,山滑到了湖里。因此,从上面看,是黄土垒的山,而下面却是淤泥。泥水浅的地方,山脚落在坚硬的湖底上,泥水深的,山体搁在淤泥上。搁在淤泥上的这一段,挖去中间的泥巴,两边的淤泥挤过来,上面的泥土垮下来,怎么掏挖也难挖出一条河。由于这样,曹百万觉得工程浩大,财力人力不够,就放弃了围垦的计划。因此,抓阄分段的时候,我就为尤书记出了这个主意,要他选上这一段。表面上客客气气,送了老师的人情,实际上,全为自己打算,挖了他的墙脚。不要看目前我们的进度没有他们那么快,促使姚令闻将眼睛挪到了头顶上,什么人他都不看在眼里,可是再过十天半个月,他们就会像蜗牛那样爬不动,以后,当乌龟的滋味就够他受。张老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听说姚令闻日后还要当乌龟,我心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不可言传的高兴劲儿,我一把抓住肖陶的爸爸的肩膀,使劲地摇,几乎是放开嗓子大声喊:
    肖伯伯,肖伯伯!您说的是不是高子宽慰矮子的心,为了不让我扫兴?我旋转着眼珠,上下打量他,他慈祥的脸上,胡髭拉撒,表情显出几分木枘,这是旧社会受尽苦难的杨白劳一类的忠厚人,我想他绝对不会胡弄我,肖伯伯,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连毛胡子区长、鸟**主任、癞子乡长都会变作乌龟、王八、放屁虫,真叫人惬意痛快!好像他说的已变成了现实,我真高兴万分,模仿乌龟丑陋的模样,慢吞吞地爬,引得肖伯伯和尤瑜也哈哈大笑起来。
    肖伯伯老实八交,喝水怕噎,走路忘跌,打浮湫还要抓住岸旁的石头,对你这个喜鹊嘴丫头,他怎么会说谎话?同时你也应该知道我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我可以砍下脑壳给忠厚老实的人垫坐,绝不会拔一毛送给狡猾的狐狸。姚令闻虽然曾经做过我的老师,但他的阴毒狡猾,远远胜过毒蛇猛兽。他时时刻刻想着害人卖友损公,你怨他,我也恨他。我没有本事与强敌周旋,做不了林则徐,但是我就是做叶名琛,也绝不会对他送秋波。尤瑜像根木桩一样站着,用恳切乞求的目光望着我,掏出心肝,信誓旦旦地说。他与以往我认识的猫弹狗跳的游鱼子迥然不一样。
    既然如此,我就无话可说了。接着,我忧伤地了汇报昨天过虎岗区开现场会的情况。听了之后,弥征行极度愤怒,肖伯伯也有几分悲痛,尤瑜大惑莫解而又深有感慨地说: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真的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一样,同一种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在相距咫尺的地方实践,其结果竟然会像人间、地狱,截然不一样?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理论书,但是,我以为,替百姓着想,为人民服务,与群众同甘共苦,应该没有错。而把老百姓当做牛马役使,当作鱼肉宰割,这哪里有一点马克思主义的气味?动不动就用鞭子教训人,把说实话的斥之为阶级敌人,这与gmd有什么区别?尤瑜说时,眼里射出了愤怒的光芒。他说话停顿了一下,又用坚定的目光审视着众人,见大家的目光同样坚定,就十分恳切地说,如果大家认为我们做的没有错,我们就继续做下去。我昨晚到各乡转了转,看了看。仅管我们各乡的妇女老人夜里擎着火把、呵嗬喧天干,可收割的速度,比他们慢得多。如今稻子熟透了,再不收割,雨雪降临,谷子就会烂到泥里,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就化成了水。这事大家看怎么办?
    这几天,收工后,我每晚也到各处转了转,看到的情况与尤书记看到的大同小异,不过对过虎岗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海外奇谈的事,你尤瑜可能还没看真切。弥正行接上话茬,笑着说,我们收获的进度虽然慢一些,但收到的粮食颗颗进了仓,而他们割下的稻子,还通通堆在田里,上面只盖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让人误认是稻草堆。他们抢收红薯,方法更是奇特。他们只拔掉了红薯藤,红薯还躺在地里睡大觉。我问他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听人说,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蒙蔽那些专走大路、走马观花的检查人员的眼睛,骗取抢收状元。这种自古以来没有的收割方式,是他们区统一布置的,谁不照办,谁就是反党,就要吃笋子炒肉。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他仗着自己是军属,说这样糟蹋粮食,会遭天打雷劈。他遭到竹鞭狠抽猛打还在其次,赖昌还把他拖到开河工地,用超重的牛马活,尽情折磨他,他就是昨天被斗争的那位老汉。他们说,癞子还交代,为了鼓足冲天干劲,就要把雨天当晴天,黑夜当白天,晴天一天当两天,因此,他们晚上好烧着稻草火打呵嗬,白天回家睡大觉。鸟**、癞子晚上只要听到呵嗬声,看见冲天火,以为大家鼓足了干劲,他们就什么也不管了。他们说,他们不只学会了忙中偷闲,如今更精通了忙中偷懒,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我对他们说,往后持续下雨降雪,不是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粮食烂了,大家不是要喝西北风?他们说,能休息一刻算一刻,能吃饱一餐算一餐,能拖一时算一时,今天谁还管明天的事!至于社会主义、**,说起来像唱歌那样好听,不过,那是天上的太阳、月亮,谁又能摘到?你们看,这哪里是搞社会主义,分明是在搞破坏!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嘿嘿嘿嘿地笑起来了。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创造历史上前所未有之奇迹。尤瑜听说,也捧着肚子笑过不已,当年,巴黎公社有个劳工部长,叫路易·布朗,为了解决工人的失业问题,每天要工人将巴黎街上的石板翻过来,再铺上,铺好了,又翻过来,让他们天天有事做。尽管他们做的全是无用功,还美其名曰革命,实际上愚不可及为世界之最,在历史上传为笑柄。可是他们翻过来再铺上去的仍然是石板,绝不会使粮食霉烂变垃圾。如今我们某些人的愚蠢,真是登峰造极,创造了空前绝后的世界纪录,让路易·布朗也望尘莫及啊!
    肖伯伯听了,他竖眉瞪眼,更是恨得咬牙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