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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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2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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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葬范英娥时,我还到了现场,亲眼看到那凄惨的情况。那是个北风肆虐的阴天,
    冰雪还未溶化。刨开雪挖了个约一米深的长方形洞穴,将草席卷着的尸骸平放穴
    中。范英娥的大眼睛直瞪瞪地望着阴沉沉的天,有个人用力抹她的眼皮,想让她
    闭上眼睛,由于尸体僵硬了的缘故,怎么抹,她的眼皮都不垂下。人们不忍沉重
    的泥土压着死者的尸骸,将一块门片盖在墓穴上,可是门片短了点,盖住了头,
    那双白惨惨的脚又露在外边。饭锅巴像只受了重伤的母兽,绕着死去的幼兽,旋
    风似的旋转,歇斯底里吼。直到坟冢隆起,筑坟的与看客流着眼泪散去以后,他
    一头栽倒在坟堆上。红玫瑰见竹海竟怀疑日出东方、水流向下的常理,不相信
    她说的话,很有些生气,冷瞪着大眼睛惊奇地望着竹海。
    世上竟有这等奇怪的事!你亲眼见到她死了,可是几年后我却见到她还好
    好地活着,并且与我共同工作了近十年,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难道这一
    切都不是真的?竹海同样瞪大眼睛望着红玫瑰,十分惊愕地说。
    范英娥像祥林嫂在年前疯死一事,当年在昆阳闹得沸沸扬扬,她的尸骸运
    回去就葬在白浪湖边,坟茔前虽无墓碑,但当地人都知道葬的是她,路过这里,
    好些心慈的人还免不了抹眼泪。清明前后,悲悯她的好心人,还会在她的坟上新
    培一层土,烧一叠纸。虽然时过二十年了,这事已成了陈芝麻、烂谷子,但只要
    你问稍微上了年纪的人,他就会无限惋叹地说起当年的事。竹大哥,你与她曾有
    那么一段特殊的关系,同情她应该倍于常人,你不迷信,烧纸大可不必,给坟培
    层新土,那是合乎常情的。人死不会复生,你也不应过份悲伤。不过,她的死是
    千真万确的,昆阳人谁都不会怀疑。竹脑壳,你说你与她共同工作了近十年,嘿
    嘿,嘿嘿,莫非,莫非你真的你见到了鬼!我听说饭锅巴曾与你开过玩笑,说要
    把范英娥嫁给你,他要做你的老岳丈。莫非,莫非范英娥死后,旧情难忘,阴魂
    不散,随风飘到北国草原,真的找到了你?红玫瑰开始一如平日,嬉笑着与竹
    海调侃,到后来笑脸板滞,说话也吞吞吐吐,很有几分恐惧,看来她真的相信范
    英娥变成了鬼。
    红玫瑰说的这事,我也早有耳闻,范英娥在白浪湖边的坟茔我也见过。至
    于她死后冤魂不愿过奈何桥,飞去找你这个她的心上人,这种事也不一定没有!
    一部《聊斋》,说过多少这种故事!竹大哥,你且说说见到范英娥的鬼魂的具体
    情景,看她是不是会害你?不过这种故事,说起来定会十分恐怖。老婆,我要喊
    应你,你听了晚上害怕,可不许睡在我怀里。仇虬见红玫瑰十分恐惧,一边笑
    着揶揄红玫瑰,一边诱导竹海说下去。红玫瑰见老公在人前奚落她,很有些恼火,
    她顺手拧着仇虬的耳朵,瞪着眼,噘着嘴,恨恨地说:竹大哥,别开仇胖子胖
    得像肥猪,可胆子小得如黍米。在湖区工作的那些年,晚上一有风吹草动,他就
    把脑壳埋在被窝里。竹大哥,你说,你说,尽量说得恐怖些,让他钻到别人的胯
    里,钻进牛屁眼。老婆,老婆,这耳朵你白天揪三回,晚上拧五次,每天至
    少增长半公分,现在不能再揪了。仇虬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哭丧着脸,低声
    下气地恳求道,我的好老婆,听说三国时刘备两耳垂肩,你这么没完没了地揪
    下去,我的耳朵肯定会像蒲扇,比刘备的更长更大。不过刘备身材魁伟,配上副
    大耳朵,显得更英俊,可我又矮又胖,凑上两把蒲扇耳,就比猪八戒还难看。如
    果你牵着我的手在街上走,人家定会笑话你比范英娥疯十分,傻八分,一位如花
    似玉的小姐,怎么竟然爱上了一头猪?死胖子,臭嘴巴,专门放臭屁!我拧
    了你几回耳朵,你竟这么贫嘴损人!红玫瑰愤愤地说时,用力拨开仇虬捂住耳
    朵的手,又揪住耳朵往下拉,既然你说得到,我就做得出!我,我,我不只拉
    得你的两耳垂肩,而是要拉得它垂腰过膝,比肥猪更难看!仇胖子,红玫瑰,
    你们不要吵里手架了。我说,我说,我立刻将我见到范英娥的始末说出来。不过,
    不过,我坚信范英娥真的是人,不是鬼!她的故事说起来让人激动,听起来叫人
    感到亲切,哪有什么恐怖?因此仇胖子也不用把脑壳钻进被窝,钻到嫂子的腋下,
    嫂子也用不着睡在胖子怀里。竹海与仇虬夫妇打趣几句后,就前前后后细说起
    际遇范英娥的事来——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33遵父命义女赴绝域,贴暖心坚冰化春水 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43 本章(。dushuhun。)字数:3846

    一九五九年我逃离昆阳后,来到古称绝域,如今是沸腾的石油建设工地的北大荒。由于朴英乔(也就是当年昆师的同学乔俊)的关顾,我被派遣到更远的荒原从事农垦。开始种麦子,后来据我考察,觉得当地六月至八月,与南方的五月至七月的气温差不多,改种水稻,能大量提高产量。当时朴英乔是后勤处长,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他也昆阳人,觉得此地旱作改种水稻完全能行。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第二个年头,即一九六七年开春,他派了拖拉机来平整土地,并开渠引水,试种水稻。六月初,翻耕后的大片水田,平明如镜,新种的秧苗似绿毡,插秧在即,我正为北方没下过水的旱鸭子不会插秧犯愁。
    就在这骨节眼上,五个年轻人——三个姑娘,两位小伙子——走进了我住的干打垒。他们是朴处长送来的,朴处长托其中一位姑娘带来了封信,信中说,这些年轻人是从南方来的,据他们说自己是插秧能手,定能解你的燃眉之急。这位带信的姑娘,来自昆阳,据她说,她是听她父亲的安排,来找她父亲的恩人竹海的,农场来自南方的人不少,望你努力为她找找,免使她老父失望。
    我读过信后,瞧了一眼这位姑娘,不禁使我大吃一惊:这不就是范英娥么?多年不见,她长得比过去更为出脱:高挑的个子,苗条的身段;白皙的面庞透着红润,乌黑的长发有如瀑布;眉眼善传心意,表情灵动可爱。她完全走出了过去因长期失学痛苦所笼罩的阴影,浑身传递着一股积极向上的英气,有如一株春夏勃勃生长的白杨。十年过去了,岁月的斧凿然没有在她身上镌刻下任何痕迹,她的青春美貌仍然依旧!我衷心地庆幸她的新生,又为她来到这新开辟的**地,摆脱了家乡被阶级斗争毒化了人际关系的束缚而高兴,我想,今后她定会大展拳脚,大有作为。我也深深被饭锅巴的痴情所感动,当年不就是在极端困难的时期给他买了一条鱼么?十几年了,还吩咐女儿千里迢迢来找他,这种滴水之恩涌泉报的执着精神,历史上能有那位义士能及他?如今别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表面上圣人君子,一肚子男盗女娼;而他却败絮其表,金玉其内,表面上疯疯癫癫,游戏人生,内心却谨守诺言,有恩必报。见到朴处长的信,想起现代人薄情寡恩,而饭锅巴却情义如山,我激动得热泪滚滚。不过我怕暴露自己长期隐匿的身份,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便故作镇静,装模作样扭转身来,抹去泪水,十分感佩地说:
    姑娘,你爸爸一饭不忘报恩,一诺重于千金,比起历史上那些气贯长虹的义士来,毫无逊色,堪与专诸聂政比肩。你不远万里,愿为实现老父的夙愿不绝地奔走,这种感天动地的孝心,历史上只有愿为官奴以赎父刑的缇萦能与你并立。你这样的忠义之人我不帮,我还帮谁呢?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高姓大名?我一定尽力帮你找到你父亲要找的这位恩人。不过后面说的几句是明知故问,无非是有意掩饰自己身份的障眼法。
    我叫范英娥,我爸名叫范科达,他曾是昆阳县过虎岗区的小学教师。当年竹海老师在过虎岗附中当教导主任,爸送我到学校报考,我曾见过他,他身材模样儿与你丝毫不差,简直就是你的孪生兄弟。范英娥边说边盯着我,似乎认定我就是竹海。我想她来的时候,朴处长也许对她说过些暗示的话,因而她又单刀直入地问我,大哥,你贵姓?莫非,莫非你就是竹海老师?
    那,那,那哪能呢?你老家昆阳,我祖籍波阳,不是同一个省,相距近千里,北马、南牛不相风,又怎么会相识?我的名字叫员箨,我怎么会是昆阳的竹海?听到范英娥的短兵相接的逼问,我直觉得一张脸全着了火,一颗心似兔子蹿,我急急地进行分辩,然后又笨拙地安慰她,范姑娘,你现在家居昆阳,但祖籍,祖籍也应该是江西,因为昆阳绝大多数的人,是从波阳迁移过去的,我们也算得上半个同乡,因此我一定尽心尽意为你找,只要你不急,今后肯定能找到。
    不急,不急。寻找失散十年的人,一时急不得。不过,许多事物往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次我爸爸丢了钥匙,进不了家门,找遍屋前屋后没找到,最后发现钥匙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十年都过去了,再等一年两年又何妨。员老师,只要你时刻留意我就安心了。说时,她乜斜着眼睛,狡黠地望着我。同来的几个见我们像谈家常那样亲切,也笑着俏皮地对我说:
    人言四海之内皆兄弟,其实兄妹有时远比兄弟亲!员同志,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再说下去会露底,便有意岔开谈话,领着他们走出干打垒。前面一望无际的绿原上,中间有片平明如镜的水田,暖风吹来,荡起微微的涟漪,。明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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