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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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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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闻声号哭着赶出来,没想到她一双小脚竟然跑得那么快!她扑上去死死拖住父亲的一条腿,悲痛欲绝地苦苦哀求:
    “‘差公老爷!我们已买了个壮丁,代他从军,怎么又来抓他呢?你看他风都能吹倒,怎么能上战场打仗?求你发慈悲放过他,放过他。’
    “那差狗子猛力一推,我母亲便重重地摔倒在泥水里。差狗子恶狠狠地狂吠:
    “‘死猪婆,你再蛮缠死纠,老子就打断你的猫爪子!’说完,他们架起我父亲飞跑。父亲的脚在地上拖着,他奋力呼喊,他们全然不顾。我母亲一只脚扭伤得很厉害,站不起来,她一边在泥水里拼命地向父亲去的方向爬,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
    “‘天啊!我们买了壮丁,你们还要抓他去,你们这些砍脑壳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惨绝人寰发凄厉的呼喊声,随着那飕飕北风,在阴冷的四周如墙的峭峰中,久久回荡,久久回荡……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吓呆了,光着脚死死地扳住洞开的门,瞪着眼痴痴地望着,好像刚从噩梦中醒来一样。待到不见了父亲的身影,我才清醒过来,发疯似的冲过去,抱着遍身泥水、满头散发的母亲大声号哭起来。突然一声炸雷,大雨刷刷地下起来了,好像在为我们失去亲人而痛哭。此时几个好心的邻人,也从梦中惊醒过来了,惶恐地从屋里走出来,怯怯地走到我们的身边,含着眼泪把我母亲拉起来,背着她送到我家里。
    “我父亲一去杳无音信,是病死了,是战死了,谁知道。从此,我们家里里外外,全靠母亲的一双颤巍巍的小脚支撑着。她背着背篓爬高坡,挑着粪草下水田,整日一身泥水一身汗,总算艰难地把我拉扯大。可怜的她啊,原来胖胖的身躯,已干瘦得像根枯柴棒。她时时泪如泉涌,怎经得起这般春流到夏来秋流到冬。眼泪流干了,眼睛已深深凹陷下去,像幽深的黑咕隆咚的山洞。往日瀑布似的乌黑的头发,如今变成了雪后的干枯的草,她背驼了,双手的老茧粗劣得像松树皮。天哪,此时我母亲才四十岁啊!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渐渐能帮母亲劳动了。五岁就割草,六岁能煮饭,七八岁就同母亲一道上山砍柴,下田插秧。大概老天照应,我这个靠吞食红薯野菜度日的孩子,到十四五岁,居然也长得牛高马大,像个男子汉,把全家笨重的力气工夫包揽下来了,母亲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可是,就在我十六岁那年,父亲被抓壮丁的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又在我家重演了。这一年,母亲听说又要抓壮丁,就吓得频频作噩梦,她要我到深山里躲藏起来。可大家都说,按国民政府的规定,十八岁当兵,十丁抽一,不征独子。我是独子,又没有十八岁,绝对不会抓。又是秋收大忙的时候,我天天照样忙农活。一天晚上,累了一整天的我,睡得像死猪。可就在半夜里,那饿狼一样的乡丁,打破了我家的门,凶狠狠地闯了进来。忧心忡忡的母亲,长年累月唉声叹气睡不着,听到打门便叫我逃,可我那里听得见。我连衣服都没穿,就被捆起来,死拽硬拉拖出了门。母亲知道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可要老虎吐出已吃进口里的肉,这怎么可能!便只好苦苦哀求,让我带几件衣服去。这些豺狼胡乱地拿了些衣服,把死命抱着儿子一条腿的母亲踢倒在地,架着我冲出了门。母亲那凄厉的尖叫声,在万籁惧寂的夜空中回荡,仿佛整个大地在剧烈地颤抖,显得那么阴森恐怖。就这样,我被抓到了青龙庙,成了一名本来不是壮丁的壮丁。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6洪鹢仗义救逃卒,大山感恩拜“父亲”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05 本章(。dushuhun。)字数:2440

    “到了青龙庙后,每天早晨,在跑步到昆师操场的路上,这里所有的新兵都和我一样,都准备找机会逃跑。一天早晨,一个新兵混到早操后回教室的学生队伍中,溜进了学校,被几个同情他的女学生,藏进女寝室,gmd的教官没有搜到,他跑掉了。接着又一个逃跑,被抓回来,万恶的长官说要杀鸡给猴看,用扁担活活砍死了他,陈尸在青龙庙前示众。当时,虽已秋后,可骄阳仍然似火。尸体上苍蝇丛集,蛆虫翻涌,真是惨不忍睹。从此,大家都不敢随便逃跑了。可是我总是不死心:我不逃回母亲身边,她不气死,也会饿死。与其在狼窝里被折磨死,倒不如逃走。如果万一能逃回去,还能母子相依为命,也许还能活下去;如果逃不出去被打死,那也与不逃一样,反正她都是死。于是我天天寻找机会逃跑。
    “就在一个大雾迷天的早晨,我们跑步到学校的大操场,正当学生做完操解散十分混乱的时候,我就窜入学生队伍,混进了学校。可即刻被国民军的教官发现了,他们马上包围了学校,并立即派兵冲进校内,封锁了学生宿舍的进出口,我想逃进女生宿舍的希望破灭了。正在进退两难,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抓住我的手往后拉,我的心几乎蹿出来了,我立刻意识到,这次肯定完蛋了。可回头一看,拉住我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人,大概是老师。他上衣还没扣一粒扣子,显然他是听到喧闹,刚刚起床的。他迅速把我拉进房里,立即关上了门。一把把我按到床上,他那逼视着我的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好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又像燃烧着熊熊的火:
    “‘傻小子,他们打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你没看到前一向打死后再陈尸示众的哪个逃兵凄惨的情景吗?快脱下你的破衣服,换上这件衣。’他顺手打开一只皮箱,拿出一件绿地白梅花的旗袍,我双手捂着胸不肯穿,难为情地怯怯地说:‘这,这,这是女人穿的。我,我……’
    “‘你还罗嗦什么!你不想化装成女人,那就只能做死人!’说着,就一把撕掉我身上那件丝瓜筋似的破衣衫,塞过那件白梅花衣,‘快点穿上,睡到床上去。难道你是聋子?没听到外面国民军掘地三尺在找你!’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他是要他装扮女人,躲过国民军的搜捕。我连忙穿上那件花衣,可当我准备睡到床上去的时候,又犹豫了:我一双沾满灰土的肮脏的赤脚,怎么能塞到那洁白如雪的被窝里去?老师见我如此婆婆妈妈,又急又气地把我扳倒,让我卧在床上,急忙盖上被子。又从箱里拿出女人的假发,捂盖在的头上,用块红头巾将它系牢,还拿些胭脂匀在我脸上。小声叮嘱我说:‘他们来了,你就装作有病,轻声哼着。你要死死记住:你是个女人,病人!’说完,他把从我身上扯下的破衣塞到提桶里,上面又盖上他的两条干净的裤子,提着桶,匆匆地走出去,迅速把门碰上。此时,我听到了门外一片狼一般的嗥叫声,以及枪托撞门的砰砰声。我知道,这是教官们在挨门挨户搜查。不久,窗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看来查到这里了,来了不少的人。其中一个说:
    “‘这位老师不在家。算了吧!’
    “‘打开门进去给我搜!就是老鼠洞也要掘开看一看。’这是我们连的那个教官在吼叫。他凶狠毒辣,什么时候都像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前不久,他集合新兵,亲手用扁担砍死了那个逃兵,连他的同伙也摇头不忍看。听到他的嗥叫,我的一颗心砰砰狂跳,全身打颤冒冷汗。我想,死期到了,死期到了!此刻,我想起满头白发、枯瘦如柴的母亲,艰难地在山野地头负重爬行的身影,不禁泪如泉涌。不过,这时也听到窗外有人这样说:
    “‘这是昆阳的最高学府,这里的老师都有头有脸,我们不能像在农村里抓壮丁那样横蛮凶狠,破门入户!’
    “‘甚么最高学府,甚么有头有脸。如今是戡乱救国的非常时期,谁敢阻碍搜查,谁就是通匪!’我们连的那个教官边说边用脚猛烈地踢着门。
    “你们要干什么?难道要打开门抢东西?”这时,老师回来了,在严厉地质问他们。
    “‘老头子,大清早你跑到哪里去了?国军要搜查逃兵,难道你要窝藏不成?不许搜,妨碍戡乱救国,小心你的脑袋!’
    “‘你没长眼睛,难道没看见我去洗衣么?国民政府有规定,搜查民宅要有搜捕令。你们拿出搜捕令来,我就开门让你搜。’这时我才知道,老师装作去洗衣,是要销毁他那件破衣,不让他们找到逃兵的凭据。
    “‘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再阻拦,老子敲碎你的脑袋!’此时我觉得,这家伙已经扭住了老师,我的一颗心似乎一下子被吊到了半空中。不过,好像另一个又拉开了那个凶恶的军官,劝解道:
    “‘老兄,你不要这么卤莽;老师,你也不要这么固执。都是为了戡乱救国嘛,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就通融一下吧。’
    “此时,老师打开了门,几个带枪的一涌而入。老师愤然大声说:
    “‘戡乱戡乱,我房里整整齐齐,一点不乱,要勘什么乱?你们要是横蛮无礼,给我添乱。惊扰了床上的病人,小心你们的王司令砸碎你的狗头!’
    “‘嘿!你这家伙,不只撒野,还敢撒谎,搬出我们司令的大名来吓我。老头子,告诉你,老子不是傻瓜,不会上你的当!’那个凶狠的军官砰的一声,一拳打在桌上,桌上的茶杯跳起来摔到地上,叮当一声摔碎了。
    “‘既然如此!好吧,你们这些家伙就动手戡乱吧!’老师用鄙夷的语气,严厉地斥责他们,‘不过,你们动手之前,还是看看这个的好,究竟是我撒谎撒野,蓄意阻拦,还是你们野蛮混账!’他拿出了一张方纸片,给这些家伙看。他们一看,惊叫起来了:
    “‘这是王司令的名片!这真的是王司令的名片!’那个凶神恶煞的军官看了名片,惊奇地叫起来,然后转过身来,涎皮嬉脸地说,‘老师,您贵姓?望您大人不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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