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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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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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经御花园,埋头赶路的栾天策闻到一股清冽的香味。抬头望过去,皇帝看见御花园不远处竖著错落有致的红梅。如今是冬季但没有降雪,梅花和往年一样开得正好,风拂过之时会坠下几个小小的花苞,悠悠的清香便从落花与梅林中随风飘来。

  栾天策眼瞳微缩,他停下脚步,身後的宫婢和内侍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不敢上前打扰。

  负手静静欣赏梅花偶尔随风坠落的景色,栾天策眼前浮现第一次遇见名忧尘的情形。那时和此刻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四周随风飘坠的并非梅花,而是落叶。

  当时的名忧尘刚夺得文武状元,举国震惊。因为天都的开国君主用武力夺得天下,举国尚武,每一年的武状元都是国中顶尖的武学高手和熟知兵法的领兵之才。

  栾天策的父皇在位时为了中和国内重武轻文的状况,想尽办法在各州县增设学府,鼓励文人墨客进入朝堂做官,还用重金向邻近诸国聘请才学高明之士频繁来天都讲学。

  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天都有学问的文人慢慢多了起来。栾天策十二岁的时候,国内崇文尚武两大势力均衡,各自选出来的状元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年仅十六岁的名忧尘夺得文武状元,他身出名门,皇帝对他恩宠正隆,前途不可限量,立刻成为宫里宫外、人人努力巴结的对象。

  栾天策那些日子几乎天天都听宫里的小太监,他的兄弟姐妹还有父皇的嫔妃们谈论名忧尘。他那时仅有十二岁,不过生在帝王家,心性和普通孩子不同。下意识的,栾天策对名忧尘留上了心。

  时常听见父皇的妃子们在暗地里小声诅咒,恶毒诋毁那个目前被国人视为奇才的少年状元,说他的状元之位是名家用权势威胁主考官霸占来的。

  她们还说那位少年状元的名字取得也不妥,名家的老爷子特意取这个名字,意指他的儿子担忧红尘,心系苍生,身负治理天下的重任,这口气太托大了!

  栾天策发现这些流言传到父皇耳中却激不起半分反应,尽管早知他那位英明的父皇不可能被枕边话左右,但栾天策还是对名忧尘获得父皇坚定不移的信任感到惊讶。

  接著,栾天策的五弟栾竣泓告诉他,那些嫔妃都向名家提过亲,希望她们族中的女眷能与名忧尘缔结连理,但都被名忧尘婉言谢绝了。这群女人还有她们背後的势力,都恨上朝臣与百姓口中的话题人物了。

  不知道名忧尘有传闻中那麽厉害吗?难道他真的不怕屡屡拒绝权贵而埋下祸端?那人如何获取了父皇的好感与信任?

  栾天策心中终於起了见见名忧尘的念头。他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虽与百姓家的小孩儿不同,但终是难脱孩童的飞扬与顽皮。

  帝位和权力在那时没有占据栾天策的心,不是他年纪幼小没有想过这件事,而是他上面有两位兄长,下面还有一位比他小一个月的弟弟。

  父皇的正宫皇後没有皇子,膝下育有一位小栾天策五天的女儿栾苓萱,皇位的继承者需从他们兄弟中选出。

  长兄栾颂淳的年纪是皇子中最大的,与名忧尘同年。他利用其母家中的权势在朝中积极网罗大臣,努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渐能独当一面,早被父皇委以重任,调到南方跟随征战经验丰富的大将学习作战去了。将来必定是他掌握南方的兵力,朝中有不少人认为皇长子有身登大宝的机会。

  二皇子栾青宁的母亲是一名普通宫婢,她因容貌奇美被封为侧妃。没有外戚扶持,这位才情出众、容貌与母亲相似却无权无势的二皇子,虽时常受到皇帝的赞扬,但人人都知帝位不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那个时候,栾天策明白长兄忌讳的人是年仅十二岁的他与栾竣泓。

  自己倒也罢了,除了母妃的父兄在朝为官,拥有一定的势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麽过人之处。五弟却天生神力,其母妃背後不仅有强大的势力,他还常被父皇夸赞是最像祖父的一位皇子,经常被父皇带去狩猎,同车同食宠爱无比。若不是五弟年纪太小,朝中恐怕有一半的人都认为将来得到帝位的人或许是这位小皇子。

  上有长兄虎视眈眈,下有五弟得天独厚,栾天策反倒落得轻松自在。他整天和栾竣泓在皇宫游玩,竟与最大的竞争对手好得有如同胞手足。

  栾天策记得,年幼时常常带著五弟去二皇兄与四皇妹那里玩耍。他还唆使弟弟捉弄宫婢和进宫面君的大臣,不知闯下多少祸事,时常被父皇训斥却也自得其乐。

  那一天秋风送爽,栾天策听说父皇召名忧尘入宫赏菊,便约上栾竣泓跑到御花园。他用皇子的身分又仗著父皇对弟弟的宠爱,逼迫侍卫们保持缄默,心惊胆寒地看著他们爬上御花园凉亭旁的大树。

  没过多久,父皇和名忧尘在众侍卫担忧惶恐的目光中向这边走来。

  藏在茂密树叶间的栾天策看不清名忧尘的相貌,他感到站在高大父皇身旁的是一名身形纤长的少年。两兄弟听见他们的父皇和名忧尘低声说话,偶尔会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爽朗大笑,都忍不住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栾天策不知道名忧尘说了些什麽,竟让喜怒不形於色的父皇如此明显地宣扬情绪,他也对看不见坐在凉亭中的人是何相貌大感不满,兄弟俩尝试移动身形却不敢动得太厉害。

  眼见父皇和名忧尘在亭中说了一会儿话之後似乎打算离去了,栾天策心中大急,分开树枝将身体从木叶中探出,没留神脚上踩滑,拉著伸手想拽稳他的栾竣泓一块儿向下摔落。惊叫声四起,但两人却都没有直直落地。

  栾天策感到他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摔得有些头晕但身体并不疼痛,他知道有人接住了他,立刻睁开眼睛,发现他缩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中。

  四周的侍卫跪了一地连声请罪,对方知道了栾天策的身分,略略将他举高以示尊重。不知出於什麽念头,惊魂初定的栾天策扬手,将之前从树中摔下时扯落的两把树叶抛扔在救命恩人头上。

  垂首,栾天策见将他举高的少年微怔,脸上露出淡淡的错愕神色,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位三皇子竟然如此顽劣。

  父皇却在喝斥他放肆之後哈哈大笑起来,这让栾天策猜出接住他的人个性一定相当内敛,像他的父皇那样不会轻易宣泄情绪、容人解读。他之前的举动让这个看似温和的清俊少年露出诧异神情,一定非常难得。

  回头,栾天策看见父皇在他的预料中接住了五弟,此刻正拎著栾竣泓的後衣领将其放到地上。栾天策也随即感到双足触地,接住他的少年把他放了下来。

  父皇欢笑著向他们这边走来,没有掩饰愉悦的心情,靠近少年时还伸手将他头上沾著的几片树叶拂去。

  那个少年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名忧尘了?为什麽父皇待他那麽好?宫里的人大概也没有瞧见父皇如此和颜悦色的吧?

  若说是那名忧尘有本事,朝中并不缺能人智士;若说是因这名文武状元的容貌气度,他的二哥风华无双,不比这名忧尘逊色,怎麽父皇偏偏对名忧尘格外不同?

  栾天策悻悻地打量名忧尘,他见惯了罕世俊美的二哥,不觉这名忧尘有何过人之处。然而就在他微感失望的时候,他见名忧尘昂首看向他的父皇;就那麽温温淡淡的一眼,却让栾天策如遇重击,愣在当场。

  此後父皇不顾帝王之尊,为名忧尘整理仪容,训斥他的话竟然一句也无法进入耳中。

  栾天策不解名忧尘看向父皇的目光,他也说不出这股眼神和别人看著父皇的有何不同,眼前心中却一直不停浮现名忧尘带著轻柔笑容、静静凝视父皇的画面。

  何时被内侍和宫女护送回母妃宫中,栾天策也不自知。

  他年纪尚幼,无法体会无意中看到的画面为何让他震慑,心中只是想著名忧尘看父皇的那一眼,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迷茫,直到父皇让他和五弟跟随名忧尘练字以求修心养性,他才慢慢没有再胡思乱想。

  名忧尘对他和栾竣泓一视同仁,没有像宫中的势利奴才那样对五弟格外殷勤,这让栾天策对名忧尘有了一丝好感,但名忧尘温和疏离的态度又让栾天策极为不满。

  不快名忧尘仅将他看为一个顽劣的孩子、仅将他视为父皇安排的一项重任,莫名的,栾天策希望名忧尘不要像拒绝别人亲近那样对待他,也希望再见到这个人看父皇的那种目光。

  抱著这样的想法,栾天策在向名忧尘学习的那段期间居然难得的老实,没有像找太傅麻烦那样有意惹名忧尘生气,让栾竣泓也非常吃惊。

  然而栾天策失望了,名忧尘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既不谦卑也不倔傲,看似温和却从不对皇帝之外的人假以辞色,这使栾天策又莫名其妙感到愤怒。他直觉名忧尘不是刻意讨好君王的佞臣,却不知对方为何仅对父皇不同。

  怀著疑惑和矛盾的心情,栾天策在名忧尘的教导下度过了半年,他的父皇每次狩猎都会带上名忧尘,这位少年状元的官越封越大,俨然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巴结名忧尘的人越多,栾天策却开始疏远名家这位年少的主人。

  对於当时的栾天策来说,他不会对一个没有把忠心交托给他的大臣抱有兴趣,也不会降低皇子的骄傲去刻意讨好下臣。

  他以为等他成年之後就会被父皇封为藩王,然後调留京都。这样一来,他与名忧尘不会再有交集,初见时涌生的那股奇怪感觉也应该会随著时光流逝慢慢淡化。

  一直这样认为的栾天策却在那日狩猎墨猱之时遇到前朝刺客,名忧尘为了保护他不慎身中毒箭,奋力迎敌的事发生之後改变了想法。

  从来没有见过父皇那样震怒与慌乱,栾天策缩在一边没有说话。他看著父皇将晕倒的名忧尘带回宫中,召来御医院所有的大夫为伤者会诊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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